顾衡见含珠连话都不想对他说,心中冷笑,声音却越发温柔:“含珠,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不求你原谅,只是搬家是大事,你好歹告诉我你与凝珠要搬去山东何处吧?恩师膝下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你就这样走了,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没法照应,如何对得起恩师在天之灵?你告诉我,将来有机会我偷偷去看你,如果你过得好,我绝不面打扰。” “你给我滚!” 张福赶着另一辆骡车从车队里冲了出来,与定王凝珠的并驾齐驱,怒气冲冲撵人:“含珠有我照顾,不用你担心,有这假惺惺的功夫,你不如回去劝你们家老太太,让她往后多给我家老爷抄经上香,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气得脸红脖子,若不是顾衡骑在马上随时可能会跑,张福定要下去打他。 顾衡看他一眼,略微抬高了声音,“含珠,你真决定嫁给这样的人了?你跟我生气没关系,但婚姻不是儿戏,关系到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含珠还是慎重考虑吧。” “顾衡!”张叔也生气了,猛地停住车,跳了下去。 张福见了,再无顾虑,跳下车去堵人。 顾衡轻蔑一笑,迅速调转马头,退远了才扬声喊道:“含珠,该说的我都说了,知你恼我,今我就送到这里,咱们有缘再聚!含珠,明年我会进京赶考,你以后需要人帮忙了,可到京城或故里打听我的消息,含珠你记住,只要你来找我,我顾衡永远都会护着你!” 含珠紧紧捂住耳朵,不听他污言秽语。 柳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挑开帘子朝他大骂:“呸!就你这种无小人,这辈子顶多是个举人了,还想去京城当官,下辈子重新投个好胎吧!” 姑娘家声音细,娇娇脆脆的,远远传出去,骂人也好听。 定王第一次见识到女人骂人,朗声大笑,“对,骂的好,我看他也没有富贵命,当不了官的!” 顾衡是吧,梧桐县的顾衡,他记住了,这样一个悔婚又来挑拨孤女与新未婚夫关系的男人,真让他当了官,也是个臣,若不是现在不方便,进京也需要一个多月的路程,他连举人都不给顾衡当。 定王自认帮了江家,殊不知在江家众人眼里他也不是好人,张叔张福没领他的情,各自上车了,柳也强忍着才没有回头瞪他,迅速退回车厢安抚含珠。 定王摸摸鼻子,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悠闲地当车夫。 县城衙门,程钰也悠闲的,坐在沈泽的书房里看书。 这几他与沈泽同行同住。沈泽假借差事繁忙没有回后院,白里他照常升堂断案,程钰在旁边紧紧盯着,夜里将沈泽捆住手脚绑在桌子上,他在上安睡,早上再松开他,如此在外人看来,沈泽除了憔悴些,毫无异样。 “公子,江家姐妹走了,你可以放了我了吧?”沈泽双手被缚,跪在北面墙角白着脸哀求。 “三后放人。”程钰淡淡地道。 沈泽懂了,他是怕他带人追上去报复。 不想再吃苦,沈泽诚恳地解释道:“公子,你也知道我的为人了,我是好名声的,江家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本没有理由再去追人,我也不会为了她甘愿落个欺凌孤女的骂名,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程钰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书,只掏出匕首放在桌子上。 轻轻一声响,沈泽却打了个冷战,浑身几处刀伤一起疼了起来,急忙闭上嘴,不敢再烦他,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解释都不解释的,又直接朝他身上一刀。 他安分了,程钰继续看书。 到了第三,程钰命沈泽去登高赏秋,实则是送他离开。 沈泽信了程钰的话,打起神上了马车,程钰充当车夫。 没到晌午,梧桐县的百姓就听到一桩噩耗,知县大人出游遇难,马车栽进了山沟。衙役去救时,撞见一群野狗,火急火燎撵走,知县大人身上已经不能看了,只能勉强认清人,那个同去的新衙役更倒霉,尸首都不知被野狗拖到了何处。 百姓们纷纷叹息,这样一个好官,怎么就英年早逝了? 李老太太听说后,对着江家院子喃喃自语:“含珠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回来啊?这会儿快到苏州了吧?唉,也不知田嬷嬷派去送信的人能不能追上……” 而隔壁的江家,一片沉寂,柔和夕里,唯有院中两颗桂树,依旧飘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红将垂,在江上洒下灿烂余晖。 含珠坐在窗边,看岸上炊烟四起,五六岁的孩童携手归家,瞧见有行船,孩子们还会好奇地指着围观,说些她听不到的话。 “姐姐,咱们快到苏州码头了吧?”凝珠趴在榻上,兴致寥寥地问。 船行了三,都只能在这小小的船舱里待着,她当然不习惯,想出去看看,姐姐又不许。 含珠点点头,走到妹妹身边坐下,摸摸她脑顶道:“是啊,晚上妹妹想吃什么?” 凝珠讨好地道:“我想吃汤包。” 船停靠过几个码头,码头上有各种各样吃食小摊,凝珠头回出远门,确实吃到一些新鲜的。 含珠笑了笑,喊秋兰进来,让她去传话。 她们租了两条船,前面的由船家撑船,张福坐在上面看着行李,张婶也在那边,给他们做饭。这边船上由张叔与那个男人撑船,张叔在船头,那人在船尾,白分在两头,夜里张叔与他一起睡,中间隔着秋兰柳的船篷,影响不到她与妹妹。 去码头买东西的活儿都是张福做的。 张福每最喜的就是靠岸了,灵活地提着食盒跳上码头,给那位自称丁二的恶人买屉馅儿汤包,自家人跟姑娘们都吃素馅儿的。回到船头,见父亲站在船首接应,张福小声哀求:“爹你让我上去行不行?” 他不跟她说话,能靠近了听听声音就够了。 张叔守礼,坚决不许,撵走儿子,他将一个食盒递给因为要吃饭来了前头的定王,他往船篷走去,敲敲门,亲女儿秋兰开的,接了食盒赶紧就把帘子放下了。张叔折回船头,见定王已经掀开盖摆好了碗筷,他盘腿坐下去,与他一起吃了起来。 装什么人就要有什么样子,定王又是带过兵的,不拘小节,大口吹凉汤包,一口一个,哪里有皇子王爷的样子?在岸上看,就是两个普通的船夫,任谁也不会怀疑。 吃完了,趴下去掬捧寒凉的江水洗洗嘴,定王暂且没有回船尾,懒洋洋靠在船板上,眼睛扫着岸上,嘴里与张叔闲聊,“张叔还真是忠厚,老爷没有看错人啊。” 以江家此时的境地,张叔一家抢了她们姐妹的钱财都没什么奇怪的,一家人却都本分地做着下人的活儿,只有那个张福不规矩,真把自己当江家女婿了,整天惦记着上姑娘的船。 张叔叹气,望着天边红灿灿的夕道:“老爷走得急,晚两,也不会把姑娘许给我那没出息的儿子,老爷许了,是看得起我,我怎么能辜负老爷的信任?”老爷也是出于无奈,眼看着要去了,不早点定下来,大姑娘就要守孝三年,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里没有长辈,被恶人盯上怎么办?可惜老爷不知道,大姑娘早就被那个狗官盯上了。 定王用余光瞧了眼船篷。 江家这位大姑娘容貌不知多美,情可是比真正的闺秀还要娴静,京城那些贵女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未必能做到三不出船舱,她不但自己静,还有本事将贪玩好动的妹妹也留在身边。 正看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道悉的声音,声音悉,只是说出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懂,似乎是杭州土话。 定王皱眉看去,就见一个三十来岁的衣汉子站在船头,旁边地上放了两个筐,里面都是苏州特产。再看他容貌,肤白皙,生了一双细长的眯眼,下巴上留着一缕山羊胡须,鼻子旁还有颗黑痣。 定王玩味地打量对方。 张叔愣了会儿,跟着就将人请了上来,自然无比地对定王道:“这是老爷故刘掌柜,在苏州做小生意,得知咱们要去山东,正好他也要去山东一趟,提前约好了一起去的,你领他去后头安顿吧。” 定王连忙站了起来,殷勤地领路,“原来是刘掌柜,这边走,来来来,我帮您提东西。” 他说官话,程钰也就改成了官话,“有劳了。” 真的就让定王帮他拎那两筐礼。 两人一前一后从船篷经过。 里头凝珠低头吃汤包呢,含珠侧耳倾听,透过竹帘隙看到那人高大的背影,越发确定是他赶过来了。 不知为何,含珠突然觉得踏实了很多。或许是那个笑的丁二有可能好.,这人虽然冷漠,在男女上头却是正人君子吧?如此有他在船上制约丁二,丁二就算有坏心思也会顾忌他。 定王可不知道自己因为程钰被人扣上了风公子的名头,到了船尾,两人坐下说话。他仔细瞅了瞅程钰,好奇道:“行啊,你这易容的本事比我强多了,眼睛怎么成这么小的?” 程钰冷声问他:“你要学?” 定王摸摸自己狭长的凤眼,打趣道:“算了,我眼睛本来就没你大,万一恢复不过来,我怕回去也没人认识我了。怎么样,那边都收拾干净了?” 程钰点点头,“死了。” 定王并没吃惊,只是沉声道:“江家仆人会不会过来递信儿?”江家姐妹为了逃难才愿意随他们北上的,若是半路得知威胁已消,肯定想回归故里,他与程钰虽然能威胁她们继续前行,但对方心不甘情不愿,路上就容易出差错。 程钰合衣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道:“我警告过田嬷嬷,年前她敢派人递信儿,我便杀了江家主仆。而且她们说了搬家,知县一死她们马上回去,容易惹人猜忌。” 他行事周全,定王放了心。 程钰累了,朝里面翻了过去,“赶了一路,我先睡会儿。” 从杭州快马加鞭赶过来,确实辛苦,定王没再烦他,过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睡我榻上,我晚上睡哪里?那边船上还有地方,你过去睡!” 他能忍受跟张叔同住一室,却不想跟别的下人挤一个船篷。 程钰也不想换船,假装睡着不理他。 张叔肯定要留在这边守着他家俩姑娘的,定王看看里面仅有的两张榻,起身去扯程钰。张叔刚好走过来,见两个大男人居然为了一张争抢,忍笑道:“晚上我打地铺吧,这会儿天不冷,睡板也没事,公子稍等,我去拿套新被子。” 说完就走了。 有了解决办法,定王放了程钰,哼道:“一会儿我盖新被子,这个被你碰过了。” 程钰面朝里侧继续睡觉,江水不停地,客船有规律地晃动,很快就睡着了。 次船尾撑船的人换成了程钰。 他与定王在福建抗击倭寇,无论是划船还是游水,功夫都练出来了。 定王歪躺在一旁,惬意晒头,眯着眼睛看岸边青山绿水,看了会儿嫌闷,问程钰:“你说凝珠才八岁,她姐姐为何不让她出来玩?她年长需要避讳,连妹妹都看在身边,莫非我在她眼里是那种连小孩子都欺负的恶人?” “我怎么知道?”程钰依旧还是昨的打扮,下巴上的假须风飘扬。 他寡言少语更没趣,定王瞪他一眼,忽的站了起来。 程钰扭头看他:“你……” “安心撑船吧,我有分寸。”定王背对他摆摆手,到了中间的船篷,他扬声道:“二姑娘,我想钓鱼,里面有鱼竿吗?” 含珠正在教妹妹认字,听到这话,她朝张嘴言的妹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柳去应付。 柳出去,歉然道:“这边船上没有,公子实在想钓鱼,我去问问前面船上有没有?” 语气并不和善。 定王看向前面,见张福站在船尾紧张地望着这边,分明是怕他对他的未婚做什么,心底突然冒出来一股火,他堂堂王爷,被姑娘提防没什么,怎么连一个鄙的下人都敢小瞧他? 他退后一步,靠着船栏笑,王爷的尊贵之气尽显,颐指气使道:“去吧,快点。” 柳没有看他,自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笑,那边张福却看得清清楚楚。身为一个男人,眼看着旁的男人在未婚船上朝他示威,他却只能远远着急,张福也憋了一肚子火,柳过来问,他想也不想就道:“没有!” “你没问怎么知道没有?”张叔低声斥他,问对面撑船的船夫,“有鱼竿吗?” 船夫着一口不太练的官话道:“有,鱼竿鱼网都有,我这就去拿出来?” 张叔嗯了声,等船夫走了,他指着前面的船篷训斥儿子:“你给我坐里面待着去,没事一直盯着后面做什么?”他知道儿子是在防着那二人,可姑娘不知道,万一以为儿子在偷窥她怎么办?至于那两个人,人家有功夫,真有歹意,在杭州就出手了。 张福拗不过父亲,赌气走了。 定王看着他进了船篷,嗤了声,接过鱼竿后对着船篷道:“二姑娘,我要钓鱼,请你出来看。” 特意在“请”字上加重了语气。 他想要的,谁敢不从?别真把他当船夫。 含珠听懂了男人话里的威胁,见妹妹也是兴奋想去的,她无奈地下了榻,亲手替妹妹系好秋里穿的披风,柔声叮嘱道:“外面风大,妹妹多穿点,出去后别靠船舷太近,小心掉下去。”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