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界向来如此,今天打个架,明天屠个村, 杀戮、毁灭在这片混沌的土地上司空见惯, 妖魔们对于修复废墟已是轻车路, 颇有心得了。 此前,柳娴月和魔主?的离去让混沌众生如此悲恸,或许便是因为大家无不怀念不必修复废墟的时光。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是为?了这二位而战, 那?么再?多的血、再?大的废墟也无关紧要。 就像这一次魔主?只身闯天牢救出那?个小家伙一样?, 为?魔主?浴血拼杀的妖魔们知?道,无论刀山火海,无论天牢地?狱,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就绝不会被抛弃。 会有人来救他们, 也会有人一次一次、不厌其烦地?重建他们的家园。 三个月的时间,中城不仅恢复如初, 而且更加热闹。 三月暮, 天气回暖, 万物复苏, 鸟兽虫鱼都从漫长的凛冬里?苏醒, 纷纷出来活动。 新的一年,妖魔们身边带上了新的面孔。 不管冬再?是严寒、肃杀, 总有一些顽强的小生命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降临。 带着新生幼崽去混沌觐见他们的王,已成为?混沌的一种习俗。 靠近混沌的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音, 此处毗邻闱,可并不宁静, 反而嘈杂得有些闹人。 “不哭,不哭喔……” 挂着芳兴园的敕造牌匾下,充了或低或高的哭声。 门口石阶下摆了许多竹篓,里?面装着的各式各样?的幼崽。 几个人形的女妖正焦头烂额地?清点竹篓,将里?面的幼崽抱出来检查安抚。 芳兴园的园长也在其列。 “给我吧。”面容姣好的少女弯,从旁边女妖手中接过尖声嚎叫的幼犬。 她一手抱来,一手顺势拉了一块厚布蒙住犬身,隔绝了外界纷繁的气味、光影。 尖利的犬嚎慢慢在柔软的怀抱中平息下来,灵羽松了口气,正要回身,便听闻有马蹄声从街头传来,最终停在了这座芳兴园前。 灵羽抬眸,当即抱着幼犬走下阶来。 颀长冷俊的男人翻身下马,身后是数名骑卫。 他们拉来了六车物资,车上烙着硕大的紫印,是从中来的。 “灵园长。”男人刚一开口,少女便紧接着道,“良璞大人!辛苦你们了。” 良璞摇头。 这座芳兴园开了二十年,他们也打了二十年的道,便省去了寒暄。 良璞挥手,让身后的士兵将车上东西抬进?园里?,他则将清单递给灵羽,“您查点。” 灵羽将怀里?的幼犬给旁人,自己拿了册子,一页一页地?点过去。 敕造的孤儿?院,片、食物、玩具,大小用具皆从中拨来。 她看过之后,合上册子,对良璞笑道,“不错,正是我去年上报的数量。” 良璞的目光越过她,扫向台阶上的那?些竹篓,自语道,“今年还是不少……” “还是少了些的。”灵羽道,“前些年大家都苦,这两年混沌界恢复了些,丢弃崽子的人也就少了些。” 良璞颔首。 灵羽侧身,“大人辛苦,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良璞辞却道,“里?还有不少东西要送,耽搁不得。” 灵羽知?道他年初事忙,且厌恶客套,遂快道,“如此,我也不多留大人了。” 骑兵们卸了车,返回队列,良璞翻身上马。 灵羽余光一扫,看向了马上最末的一个少年。 她咦了一声,“是生面孔。” 良璞顺着她的目光瞥去,介绍道,“从西部来的。听说中城被天兵攻打的消息后,一个人从村子里?偷着跑了出来。本该遣返,但这小子机灵沉勇,就破格留下了。” 灵羽一惊,“看着年纪尚小,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低了低头,回道,“旬初。” 灵羽笑道,“我也是西部来的。你刚来,要是有什么一时来不及置办的,可以?找我。” 那?少年低声道了谢,果如良璞所说,有着不似年龄的老成。 灵羽从储物器中取出了一个布包,双手给良璞。 “大人,这是园里?刚刚化形的几个孩子过年时做的,送给您和鬼芝大人,还有魔主?。您若方便,请帮我们转。” 良璞折接过,本还想问,送三个人怎么放在一起。 打开一看,便立刻知?道谁是谁的了。 布包里?面是三个娃娃,做的正是他们三人的模样?。 那?稚松散的走针,的确是出自刚化形的幼童之手。 “我会帮忙转。”他郑重地?收进?储物器内,对灵羽道,“多谢了。” “大人慢走。”灵羽摆手,目送他和卸车归来的骑兵们离去。 这串自中出来哒哒马蹄音便又转去其他街道,如琲链一般,串连起城中千家万户。 它路过食肆,得来一声矜贵的声响。 有少女说:“我很早就想说了,人多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止雄入内么。又吵又臭的,我都不想待了。” “哎呦喂我的蜓婴大人,您就别为?难小店了。” 它路过宝器珠府。 有慈温柔的声音:“店家,妾身想给小儿?打一副长命锁。” 它路过丝绸布店。 有水墨唱腔般的说话声响起,“你的伞布要换么?” “这里?的布不够,还是先换你的水袖罢。” 它路过酒店。 这里?的声音杂起来:“蛟侍大人给他的宝贝小蛟庆生,摆三天水席,人人免费!” “他的宝贝蛟又生了?怎么每个月都生。” “管他呢,等等我,给我留个位!” 它路过药铺。 “东家,您来了,这是账册。” 有天山雪水般清灵的声音响起,“店里?可好?” “一切都好,就是刚击退天兵的那?一阵子有些忙不过来。” 它路过槽坊。 “醉魔大人……您怎么又醉倒这儿?了,醒醒、醒醒,您这样?小店怎么做生意呢。” “哈哈……你来了?来来来,陪我、陪我喝酒……” 它路过铁匠铺。 在热火朝天的锤炼声中,还有比铁锤更加聒噪的噶之声吵嚷着:“老板,老子的九环刀怎么还没修好!都三个月了,你知?道兵器就是武将的命吗,爷爷的命都在你这儿?破店寄存三个月了!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哎呦虎爷啊,我哪敢和您找茬儿?呢…”那?声音一顿,立刻又拔高起来,“盲剑大人!盲剑大人买点什么,是剑鞘还是刀油?” “都要。” “老、老大好……” “对着旁人这般嗔目案剑,呵,你只会在我面前剑声息语么。” “呃,什么意思啊老大?” “……丢人现眼。” 马蹄走过中城的大街小巷,每经过一处便得到一处的声音。 蹄音作线,将这大大小小的声音串连起来,最终汇向一处。 “主?君?” 良璞一愣,正要翻身下马,就被小摊前的女人抬手制止了。 “今公?休,没事别叫我,有事更别叫我。”司樾翻着摊子上的小玩意儿?,身边站着一短□□布衣的青年,以?及一只飞在空中的小蜻蜓。 良璞从怀中取出那?个娃娃,“主?君,这是芳兴园刚化形的幼崽做给您的。” 司樾这才抬眸看向了他。 她接了过来,看见娃娃上面的走针时,倏地?一笑,眸中隐约出两分怀念的神,“行啊,比我手巧。” 将东西送到,良璞识趣地?低头,“主?君,属下先行告退。” 司樾挥手,让他该干嘛干嘛去。 摊前的小贩瞪大了双眼,“你、您是魔主?!” “是嘞。”司樾将娃娃收进?怀里?,揣手问他,“魔主?打折吗?” “不、不打。”小贩瑟缩着脖子,怯弱道,“柳先生留下的规矩……权贵庶民同、同价。” “嘁。”司樾逞强道,“得,你以?为?我真差那?两个钱吗?哈,我那?是试探你呢,看你有没有按律经营。” “堂堂魔主?,你计较这点钱干什么。”纱羊叉,“每次跟你出来,我都觉得丢脸。” 司樾从摊子上离开,“那?你可以?不和我出来。” “我才不是和你出来,我是和子箫出来!” 天兵打着要人的旗号杀来,退去后,却再?无人讨要恒子箫和纱羊。 天界不管他们,他们便也没有回天,直接住在了混沌里?。 司樾抹除了纱羊身上的法术,她那?五万四千双眼睛都自由了,只属于纱羊一人,再?不会被他人所窥探。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