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朱棣做的油咸鸭蛋和徐妙仪腌的皮蛋就透了。 黄昏时,两人封上两个挤了鸭蛋的坛子,将来用来佐餐的小菜就做好了,他们从头到脚都是泥巴和汗水,干脆乘着夜跳进河水里洗去尘土。 两人离开草屋不久,一行人风尘仆仆的骑马到了这个半山的院落,半人高的篱笆院墙上爬了豆角瓜菜等,后院砌了一个窝,一只母刚刚下了一颗蛋,觉到了这群陌生人的凝视,母护着温热的蛋,尾部的羽竖起,发出咕咕的警告声。 引路的纪纲殷勤的说道:“马公公,就是这里了。你们来接燕王,真是太好了,我们也能沾沾光,跟着你们回京城,老实说我们这几个月吃素都快吃吐了,今晚就启程吧,明早到了凤县城,我买十屉小笼包子吃个。” 说道小笼包子时,纪纲口水泛滥成灾,从嘴角溢出来,滴成一条晶莹的直线。 这种极品是怎么选进锦衣卫的?骧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啊!马三保说道:“屋里黑灯瞎火的,看来殿下不在家。” 纪纲说道:“乡下地方灯油贵重,舍不得点灯,天黑就睡了,马公公敲敲门,说不定都在家呢。” 马三保叩门无人应,问道:“殿下去那里了?” 纪纲为难的说道:“这个……我们也不知,殿下不喜我们盯梢,我的腿还被捕兽夹伤过呢。再说这穷乡僻壤几乎与世隔绝,顶多来几个走街串巷的挑担货郎,民风淳朴,偷摸狗算是大事了,殿下在这里很安全,我们也就没时刻跟着。” 马三保说道:“那我们进去等燕王回来。” 柴门没有落锁,马三保纳闷道:“虽说这里没有什么作犯科之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燕王殿下不锁门,你们应该送条看门狗看家护院。” 纪纲笑道:“燕王养了一对大白鹅看家。” “大鹅还能看家?”马三保不信,推门而入。 纪纲脸大变,“马公公小心!这大白鹅比狗凶悍!” 话音刚落,面两个白影呼扇着翅膀而来,修长的脖子宛若扭动的蛇躯,马三保吓得赶紧往回跑,那白影细长的双腿加上翅膀如虎翼,迅速追上了马三保,仰脖狠狠一啄! “我的股啊!”山半回起了马三保的惨叫。 夏夜漆黑的河水上笼罩着薄薄的水雾,朱棣洗浴完毕,发随意的散在肩头,他在岸边生了一堆篝火,旁边堆着他刚刚从地里割的半捆麦子,金的麦穗在火里烤着,爆出食物特有的芳香。 麦子带着麸壳一起烤着,别有一番风味,在乡下地方算是美味的零嘴。朱棣看着田间休息的农民烤着麦子,他也跟着学会了这陋的手艺。 朱棣轻轻吹去烤麦上的浮灰,将一粒烤的麦子送到嘴里嚼了嚼,香得简直要咬断舌头。 这麦子是他亲自种的,因此格外香甜,任何珍馐美味都无法和手里的一捧烤麦相比。朱棣嚼着麦子,看着漂浮在河中央的白衣女子,目光比火焰还要炽热。 正是徐妙仪,她水极好,仰躺在河水中,只需稍稍动动手脚,便能一直浮在水面上不沉没,宽大的月白长袍被河水鼓开来,随着她手脚的轻动,白袍蔓延,伸展,她就像一只长着翅膀的鱼儿,在水中飞翔。 齐的长发散开,随着一圈圈涟漪的律动,像河里的水草般舞动着,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花冠,冠上别着几朵淡黄的睡莲,这花冠是朱棣的“杰作”,但此刻他很嫉妒这个亲手制作的礼物:花冠可以轻易吻着她的额头,但他不能。 月光倾泻而下,柔和了人的双眼,无论看什么都罩着一层神圣的微光,连河岸的柳树和鹅卵石上的苔藓都沾着仙气似的,都是可以入画的风景。就更别提水中的美人了,她就像灵似的飘在水上,一阵清风拂过,仿佛下一刻她就能乘风奔月而去。 朱棣叫道:“麦子烤好了,快过来吧。” 水中的美人笑道:“我还没游够呢,去水底摸条鱼再上来。” “妙仪?”朱棣着急了,跳下河水往徐妙仪潜水的方向游去。 这里生着一片水草,水草里开着白,粉等无名小花,朱棣担心妙仪被水底的水草住了手脚,他沉在水底游动寻找着。 左手蓦地被一个人抓住,朱棣大喜,奋力的拉过徐妙仪踩水往上游动,嘴霎时被一柔软的物事堵住了。 两人在水底相拥,亲吻,一双年轻柔韧的躯体像水草一样着,扭动着,难舍难分,一直到了憋气的极限时,他们才一起浮出了水面,大口息。 夹案古树成荫,犹如两堵高墙,岸边藤蔓荆棘绕,水岸间轻柔芦苇花在晚风中飘动着,送到阵阵荷香,不知名的昆虫唱着歌谣,怎么听都像是一曲《凤求凰》。 方才朱棣以为妙仪遇险,为了游水方便,他去了上衣,光着上半身,只穿着齐膝的子,在水中一泡,形同什么都没穿。 徐妙仪搂着他坚实的身,徐徐往上摸去,手掌受着他背脊每一处的肌骨还有凹凸不平的肌肤。 “你的鞭伤已经好了。”徐妙仪说道:“记得刚来那晚见到你的伤,就像几十条黑蜈蚣似的爬在背上。” 朱棣声音有些嘶哑,“你骗我下河,就是为了看我伤疤?” “当然啦,那你以为是为何?”徐妙仪笑道:“你也太好骗了,凭我的水,下海都没问题,怎么可能困在区区河水中。” 徐妙仪头上的花冠在沉水时已经被水冲走了,漉漉的乌发贴在脸颊上,眼眸比月光还明亮,她快的大笑,下颌轻扬,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可透的白袍下,是妙曼成的躯体。 极纯和极混合在一起,朱棣所有的理智都缴械投降,像睡莲花冠一样顺水飘走了,他双臂一紧,将徐妙仪紧紧搂在怀中,身体也过去。 徐妙仪觉得自己像是深陷水草丛中,她的心已经被住了,无力挣,也不想挣,她放松了身体,接着朱棣如暴风骤雨般狂的吻,就像那晚她昼夜跋涉,终于找到了半山的房子,院子门口的灯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能熄灭在风雨中,可又总是在最后的关头重新明亮起来。 那时候冰冷的雨如鞭子般着她的身躯,雨伞几乎不起作用,雨夜里,她无处可逃,无处可避,唯有眼前微弱的光亮是唯一的希望。 此时也是如此,朱棣的热情如遮天蔽的暴雨,只是这场雨是温的,是热的,抚着她,好像置身于温泉之中,她不想逃避,只希望继续在温泉池里沉沦。 徐妙仪看着天,夜空星亮如洗,她朱微张,双目平静而惘…… “嘎嘎!” 尖利的鹅叫声打破了夜间的静谧,随即两只大白鹅从山路半跑半飞而来,扑通入水,逃命似的往河中心游去! 马三保骑马扬鞭而来,驱赶着这两只大白鹅,“你们这些畜生!敢咬我,让你瞧瞧本公公的厉害!” 一直追到岸边,河畔有一堆未熄的篝火,传来阵阵麦香,一个魁梧的男子正在穿上衣,马三保自幼就伺候朱棣,仅仅一个背影就知道是自家主子,他顿时动起来了,翻身下马,差点从马背上滚落。 “燕王?真的是殿下!”马三保大哭跪地,膝行到朱棣身边,鹅卵石膈得膝盖生疼,他浑然不觉疼痛,抱着朱棣的大腿嚎啕不止,“我的殿下啊!吃苦遭罪的子终于熬到到头了,奴婢奉命接您回王府。” 在重逢的喜悦和伤下,马三保哭天抹泪,眼泪都浇灭了篝火,朱棣却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回京城,希望他从来未出现过。 子夜,半山草房院子里,朱棣指着院墙上的豆角葫芦瓜等蔬菜,“乘着夜走吧,免得白天惊扰百姓。这些都全部摘下来带走还有……” 朱棣拍着两个大缸,“这是刚腌的咸鸭蛋和皮蛋,我和徐大小姐亲手做的,连缸一起抬走,小心别磕坏了……” 卧房里,徐妙仪正在收拾大大小小的包袱,马三保低声说道:“徐大小姐,求您劝劝燕王,差不多就得了,咸菜缸都不放过,燕王差点连厨房的隔夜饭都要带走,咱们车上装不了这么多东西。” 当家了才知道柴米油盐的不容易,朱棣舍不得丢弃任何东西,徐妙仪也是如此,她将缺了一角的茶杯收进包袱里,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废话了,快把后院的抓进笼子里带走。” 看来徐大小姐不会劝燕王的——她比燕王还抠门!马三保苦着脸说道:“那东西是活物,不好带的。” 徐妙仪戳了一下马三保的额头,说道:“那小母从天养到现在,刚刚下蛋就扔?你这个败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狗未遂吧咳咳。 舟出生水乡,小时候暑假在外婆家见过村民腌咸鸭蛋和皮蛋,馋的要命。 河边有人养鸭子,养鸭人还养着几只凶巴巴的大白鹅看着鸭圈,怕人偷鸭蛋,我少不更事,去逗大白鹅,低估了大白鹅的战斗力,被白鹅追着咬。 外婆家有母,其中一只总是下双黄蛋,堪称下蛋母中的战斗机,每次战斗下完蛋,我就去窝里和母斗智斗勇,抢了人家子,要外婆给我做糖水荷包蛋吃。 每年夏天的双黄蛋都被我承包了。 所以吃货要从娃娃做起。 我小时候比猴子还皮,但是我外婆非要给我穿一身白裙扮作公主。 通常我早上是白雪公主,但不到中午,立刻就成了灰姑娘。 ☆、第174章 多事之夏 雄报晓,凤太平乡孤村的村民们醒来后,惊讶的发现守林人夫妇一夜之间消失了,连带着种的瓜菜、腌的鸭蛋咸菜、锅碗瓢盆都席卷一空,只剩下两只大白鹅在河边畅游。 孤村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里长带着两个壮年捉了大白鹅送到龙兴寺,打听守林人夫去那里了,要归还给人家财物。 僧人这对小夫寻到了爹娘,回去团圆了。 里长问道:“骨团圆是好事,不过他们走的太匆忙,丢了两只看门的大白鹅,他们家在那里?那天村里人进城赶集时捎带过去。” 僧人说道:“没听说家在何处,人海茫茫,你们别心了,这两只鹅就当行善积德,放生吧。” 村里基本都是龙兴寺的佃农,既然寺里人说放生,村民无人敢偷偷私宰了,两只大白鹅从家养变成了野生,彻底放飞自我,更加凶悍了,整天在碧波漾里戏水捉鱼,互相梳理羽,生养了一群野白鹅。 且说马三保奉旨来接朱棣,纪纲等监视的锦衣卫也一起回京,夜半启程,天明时方到凤县城。 纪纲等人小半年没吃着了,看着刚出锅的小笼包子,眼睛都直了。 一行人坐了包子铺,甩开了腮帮子吃。徐妙仪看着高耸的凤城墙,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和朱棣喝着麦子粥,吃着咸菜疙瘩当早饭,入目皆是稻田和菜园。子静谧而美好,好像是一场梦境。 今天踏上归途,要重新面对京城里各种暗算、纷争、腥风血雨。以前徐妙仪独自面对黑暗,而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马三保泡了一壶茶水,自己先尝了尝味道,当场就吐出来,纪纲紧张的说道:“有毒!” 马三保摇摇头,叫来了店小二,“你们的水井是不是多年没淘过了?这个味道和刷锅水差不多,怎么喝啊。” 店小二委屈的说道:“今不知怎么了,明明有没有下雨,井水却是浑的,这街上邻居的水井都这样,我们也没法子啊。” 这时纪纲突然吓得跳上了桌子,指着地面大声叫道:“老鼠!好多老鼠!好大的老鼠!店家,你家包子是不是老鼠做的?怎么跑出了这么多老鼠?” 吱吱! 一群灰老鼠尖叫着跑出来,混在鼠群中的还有许多如指甲盖大小的长须蟑螂!密密麻麻如水似的淌了一地,马三保看得寒直竖,差点吐出来了,赶紧学着纪纲跳上了桌子上。 这时从村里带过来的、关在笼子里的下蛋母也疯狂的啄着竹笼,发出凄厉的咕咕声,似乎想要挣扎飞出去,院里看门的黄狗汪汪叫着,居然飞身跳过了院墙! 井水无缘无故变浑……虫鼠倾巢而出,犬不宁,糟糕! 朱棣背起了徐妙仪,大声叫道:“要地动了!都跑出去!把街坊邻居都叫出来!” 发生这种异象的不止包子铺一家,朱棣等人跑到街道上,周围店铺里的店家和客人也纷纷涌向街道,群犬沸腾,老鼠和各种虫子在人们脚下串,有积年的老者跟着朱棣等人一起大呼道:“地动了!要地动了!东西都扔了,逃命要紧!” 凤自古以来都是多灾多难的地方。地震、兵祸、水旱、瘟疫、蝗灾,甚至一度闹过虎灾,元朝时这里猛虎泛滥成灾,一度人烟灭绝,安远大将军应宜儿赤全国招募猎户,打死了一千多头老虎才平息祸患。 自从朱元璋登基,将凤封为中都,大兴土木修建围墙城池,减免家乡赋税后,凤焕然一新,人口倍增,被各种灾难折磨得几经麻木的凤百姓似乎终于盼来了出头之,但很快天灾再次降临。 出现异像约半盏茶后,南风突然停止了,树叶微丝不动,连天上的云都静止了,短暂的宁静后,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凤城像一艘遭遇暴风雨的船,烈的摇晃着,船上的人们被甩的如物件似的在街面上滚动,瓦片砖墙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向人们的血之躯。 锦衣卫和燕王亲兵手挽着手,将朱棣和徐妙仪护在中间,地动过后,凤城房屋倒塌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没人敢住进去,大家宁可住在帐篷和临时搭建的草房里。 地动之后,天上乌云滚滚,城而来,黑云城城摧,一道闪电过后,大夏天的下起了冰雹,天气骤冷,随后是绵延不绝的大雨,地动加上水灾双面夹攻,给了这座刚刚兴起的中都新城当头一。 凤是龙兴之地,朱元璋的故乡,连祖坟都在这里,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惊,洪武帝要御驾亲自去家乡赈灾,被文武大臣阻止了,国不可一无君,岂能儿戏。 最后宰相李善长退让一步,说可以叫储君东太子代天子去凤赈灾,太子朱标临危受命,连夜赶去凤。 朱元璋对着家乡的方向跪地痛哭,马皇后也跪在身边,对着公婆寝陵的方向三拜,劝道:“四郎在密信上说凤皇陵并无大损,城墙只是有些地方开裂了,并没倒下,所谓地动伤了大明龙脉的谣言纯属无稽之谈,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蛊惑民心,我大明,皇上保重龙体,莫要太伤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赈灾,尽量挽回损失,多救一些百姓。” 朱元璋鬓发霜白,听闻凤地动后,鬓边的白霜爬了头发,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高处不胜寒,只有面对同甘共苦多年的结发老时,朱元璋的眼神里才会出一丝茫和摇摆:“去年星象屡出异端,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微,三月荧惑犯井,四月荧惑犯鬼,五月太皇犯毕。钦天监说是五星紊,月相刑之像,老天在警告朕。朕也下过罪己诏了,可是老天怎么还不放过朕?凤地动,紧接着又闹起了水灾,难道这是老天在惩罚朕?” 马皇后劝道:“皇上,鬼神之说,不能全信的。” 朱元璋摇摇头,“朕以前也不信的,被迫下罪己诏,只是为了堵那些整叽叽喳喳大臣们的嘴。可凤地动,撼动祖宗们的长眠之地,刚建好的城墙都开裂了,朝里朝外议论,说这是天谴,老天给的警告。可朕不服啊,难道朕真的做错了吗?” “朕自从登基以来,勤勤恳恳,从无一天松懈,连病痛时都坚持批阅奏折。朕整顿朝纲,肃清吏制,惜百姓,可是那些人却把朕比作秦始皇,骂朕苛刻,独断专行,朕分封儿子们,他们又怨朕分封太奢,当一个明君怎么就这么难呢?” 马皇后轻抚着洪武帝的太,说道:“又头疼了吧,皇上,我是妇道人家,后不得干政。论理,谈到政事,我应该回避才是。只是这几天我听允炆这孩子讲史书,把古时凤历朝历代的灾难都说了一遍,皇上居住的村落属于太平乡,其实那个地方从来都不是太平之地。太平只是百姓的理想罢了。” “就好像婴儿出生时算八字,五行,五行缺什么,金木水火土,小名里就写个什么字。世出英雄啊,皇上荣登大宝,一心想将受痛楚的家乡变成苏杭那样的人间天堂,甚至一度想要迁都凤。若要成就如此基业,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定有各种阻碍,这次凤地动,是老天在考验皇上扶持凤的决心。越是紧要关头,皇上就越不能退缩,摇摆。” 马皇后将地动由天谴转移成了考验,洪武帝暗淡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你说的对,凤自古以来是多灾多难之地,否则朕的父母兄弟何以饥饿而死呢,朕现在都记得荒年的时候连树皮都啃光了。如今的凤虽远不如江南繁华,但至少是史上最好的时候了,朕免去凤的税赋,百姓安居乐业,朕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家乡。”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