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当年往事,徐榄同样表情凝重,沉沉道:“那天老祁只和我说过一句话。” “那在佛前,我没有心诚。” 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被杀死,永不会再恣意张扬,声带被酒灼烧到溃烂,不再清朗的嗓音低哑地自嘲笑着: “你看,这就是报应。” “......” “我真的不知道具体原因,”徐榄笑容中有几分苦涩,他定定看着黎冬,踌躇片刻还是出声:“班长,我知道我没资格指手画脚。” “但如果可以的话,多心疼他一些吧。”徐榄远远望着人群里出挑的人迈着长腿过来,垂眸道: “祁夏璟只是从不喊疼,但他这一身傲骨,早在这十年里被无数次打碎重组了。” “在聊什么。” 浑厚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黎冬回头正对上祁夏璟双眸,四目相对就见男人微微皱眉,凉飕飕的目光看向徐榄:“你和她说什么了。” “你可别冤枉好人,”徐榄抬手就朝男人肩膀轻挥一拳,没好气道,“滚过来排队,我去找小七。” “伸手。” 目送徐榄背影走远时,耳边再度落下祁夏璟的声音,黎冬愣愣看着男人将撕开包装的暖宝宝放进她掌心,问她:“刚才不是说手冷?” 暖宝宝正源源不断向掌心输送温热,黎冬低头紧抿着,脑海里是徐榄说过的时间点。 大一的六月仲夏。 往回倒退一年,恰好是他们高考前来护安寺的时间。 坚信事在人为的少年在竭尽全力后,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年在佛前心不诚,所以他活该遭报应。 酸涩在口炸开,黎冬深口气,抬头看向排队人群,拼命着颤抖尾音:“等下你要先去拜哪里。” 祁夏璟脸上表情仍是无谓散漫,某个瞬间,黎冬甚至生出徐榄的话全是编造的错觉。 直到男人毫不犹豫地坐做出抉择:“去山顶,拜观音菩萨。” - 排队半小时候,四人终于凭票进入寺庙外围,两两并行走在鹅卵石铺叠的石板路上。 护安寺低处幽静山林、背靠山脉,群山下的蜿蜒曲折小路是人,夏绿意盎然的竹树林在寒冬褪去生机,仍有枝干笔直的傲然立于风中。 沿路而上的潺潺溪清澈见底,时而冻结的泉水速缓慢,不见游鱼的水面下堆积石子,有调皮的孩童会忍不住踩上岸边圆石,又被家长呵斥下来。 去往山顶最后的佛庙前,沿途还有不少庙宇院落,其中是护佑不同的佛祖神明。 所有人都是挨个参拜过去、最后登顶山峰。 沈初蔓和徐榄也是同样,很快在人拥堵的佛院门前停下脚步,准备进去。 祁夏璟则双手兜一言不发,目光在门前停顿半秒,转身继续要朝山上走。 黎冬和脸疑惑的沈初蔓歉然笑笑,转身快步跟上祁夏璟。 跟在男人身后半步距离,黎冬静静看着他决绝而略显僵硬的宽阔背影,伸手拽住他衣袖,看着男人停下脚步回头。 黎冬抬头眉眼弯弯,轻声呼唤他姓名:“祁夏璟。” “这段路,我们可以一起走吗。” 祁夏璟深邃眼眸一片柔和,掌心反握住她右手,勾沉声道:“好,我们一起。” 体力颇好的两人步速飞快,不断在攀山路上将周遭人远远甩在身后,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直奔顶峰的观音庙。 佛庙大殿外的空地上是人,正中央位置摆放着硕大的香炉,周遭的都是手握佛香、朝天地佛前鞠躬参拜的香客。 “选三支香点燃,正对佛像双手举起,鞠躬敬礼三次就可以。” 正当黎冬不知该如何进香时,祁夏璟将领取的细长佛香递给她,一字一句缓声道:“拜完后记得用左手上香,每柱香都要的平直,最好间隔不超过一寸宽的距离。”1 祁夏璟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黎冬耐心地听完他的事无巨细,点头表示她已经听懂。 进过香后,两人往大殿内走,跨国门栏前,祁夏璟提醒男左女右的低声在耳边适时响起。 较于空地外,大殿佛前内人少了许多,也纷纷自觉地低声,给跪在软蒲团前的祈福之人留以安宁。 等待跪拜时,黎冬站在古木石材搭建的斜顶之下,抬眸望着面容慈祥温暖金佛,手中持着净瓶与杨枝,神态姿容典雅雍容。 这么久过去,黎冬竟觉得这里一点没变。 同祁夏璟分别在左右蒲团跪下叩拜时,她双手合十闭上眼,脑海有一瞬晃过她十年前、在知晓要和祁夏璟分开的高考前,曾在同一位置求过三个愿望。 她希望父母身体健康。 她希望高考顺利进行。 她希望,如果不久的将来一定要和祁夏璟分开,祈求佛祖神明能再给他们一次重逢的机会。 哪怕只是隔着川不息的人群,遥遥见着对方一面也好。 心中默念完三句,十七岁的黎冬跪在软蒲团上,虔诚无比的磕头叩拜,久久不起。 如今十年过去,二十七岁的黎冬诚恳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心中再度默念三句话。 她希望父母家人身体健康。 她希望祁夏璟余生健康无忧。 她希望,重逢后的他们会有长长久久的、幸福美的结局。 话落,她俯身磕头叩拜,心中再次默念祈愿才睁眼起身,余光发现身旁的祁夏璟仍跪在她左边的软蒲团上。 自大殿门前打落的大团光束倾落在男人的肩头后背,他微垂着头,阖上眼双手合十,身子笔落拓,脸上分明瞧不出表情,黎冬却能读出男人心中信徒般虔敬的诚心。 身后还有人在等候朝拜,黎冬转身走向角落有僧人站立的位置,目光扫过僧人面前摆放的功德箱。 “您好,”她轻声打断正低头用笔写字的僧人,“请问捐赠祈福是在这里吗?”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提前备好的三百元现金,小心放在面前木桌上。 “是的。” 僧人约莫四十多年纪,面向和善,合掌对黎冬微微鞠躬,温声道:“可否询问施主名讳。” “黎冬,黎明的明,冬天的冬。” 话毕,黎冬见僧人抬起的笔尖顿住迟迟不落,抬头认真打量她几秒,忽地叹道:“原来施主您就是黎冬。” 为对方话里慨而震惊,黎冬疑惑地皱眉:“请问.......您认识我吗。” “我是第一次见您。” 僧人见她面困惑,好心解释道:“只是这十年来,每年都有人为您祈福,我在红布条和册页中记录的多,自然就记住了您的名字。” 黎冬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心情复杂地看向低头叩拜的祁夏璟。 “请问,您能告诉我是谁为我祈福吗?”她几乎是急切地低声询问那名僧人,语速加快,“或者,我能问问每年祈福的内容吗。” 僧人闻言面犹豫,见到黎冬求知心切,缓缓点头:“我想您应当拥有知情权——不过此事情况特殊,须得问过主持。” “不急的话,黎施主请随我来。” 说完,他便叫身后不远的年轻小僧代为站在木桌前,带黎冬向着大殿背后的后间走去。 黎冬快步跟上,离开前怕祁夏璟找不到人担心,不忘给他发消息,说自己人去了洗手间。 她恍恍惚惚跟着僧人穿过石路长廊,最后在五人的厅房内被告知在此静候,等僧人背影彻底消失时,低头发现掌心早已被汗滴浸润。 她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什么。 震耳的心跳声不知叩响多久,当黎冬只觉得半个世纪都要溜走时,终于远远见到离去的僧人返回,人跟在胡须斑白的年长者身后,想来对方就是他口中的主持。 老者除却同样的面容和善外,更多了几分年岁的沉淀和稳重气度,走近后朝黎冬微微行礼,略显苍老的声音安抚着她燥的心跳: “黎施主,听说您想询问有缘人为您祈福一事。” 黎冬忙不迭点头,语气急迫恳切:“能问问对方是谁、什么时候、又是如何为我祈福的吗。” “那位有缘人不曾主动告知您,一定有他的理由,”主持沉片刻,语调平缓舒和,“我想我们应当尊重他的意愿。” 老者话语停顿几秒,似是不舍得见黎冬失望而归,长叹口气:“不过老僧以为,此事黎施主也当有知情权。” “若您是在好奇,不妨看看册上有缘人为您祈福的祝愿吧,只是对方身份则不便告知。” 说着便让身后的中年僧人将手中厚厚的书册双手奉上,打开的页面入目,就是黎冬的名字。 【愿27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见到未落款祈福语的一刹那,黎冬只觉得腔闷堵到呼困难,连耳旁主持沉缓的话语都听得艰难。 主持说,这位有缘人自十一年前的仲夏某来到庙前,并未参拜却留下一张高额支票,叫当时还不曾是主持年长者每年都为她积攒功德。 黎冬指尖颤抖地往回翻页,不出意料地见到更早一年的祈福语。 【愿26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主持说金额过高,须得留下有缘人的联系方式,于是两人约定,除却大小法会的常祈福外,每年冬至当,有缘人如果不能亲自到场,便会联系庙里僧人、并告知祈福内容,最后再由僧人誊抄在红布条上,挂与大殿外的许愿树上。 耳边已快听不清主持说话,黎冬手上加快翻页的速度,发现几年前的祈福都是相同内容。 【愿25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愿24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愿23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 快速翻页的手停在她十八岁、他们刚分手不久的那年,她终于见到些许不同的内容:【愿18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愿我们总有一能相逢】 心中明知再往前还有一条,黎冬心中却突然生出怯懦,迟迟不肯翻动。 主持年迈的声音忽地在耳边响起:“第一条祈福语是有缘人亲笔写上、再由僧人代为誊抄在红布条上的。”?s 纸页终于翻页,黎冬在见到还曾意气风发的少年笔迹时,泪水瞬间蓄眼眶,眼前视线一片模糊不清。 【愿17岁的黎冬健康幸福,万事胜意】 【愿我们能永远如现在这般,真诚而热烈的深着对方,直到世界毁灭的最后一秒】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