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们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听得到三个人的声音。 珩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唐姣,唐姣记录下药效彻底生效的时间之后,便搁下了笔,循着记忆中的位置, 依次走到他们三个人的面前,在动手前,先说了一句“得罪了”。 颜隙的位置距离她最近。 唐姣伸手的时候大概是找错了方向, 手臂挥了半天都没碰到东西, 下一刻就觉到手被无形的力量拉着,然后她的手攀住了什么东西, 颜隙告诉她:“这是我的肩膀。” “嗯......”唐姣沉道,“碰倒是能碰到,不过, 没有什么温度。” 和楼芊芊的形容一样,像是触碰到了一阵风,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到颜隙,唐姣想, 她应该会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吧?她又试着摸索了一下颜隙的衣襟, 指腹并没有向她传递布料应有的触, 似乎在吃下丹药之后,他身上的所有存在都变得模糊。 为了确定这是普遍现象,唐姣紧接着又去碰了碰其他两个人。 楼芊芊倒是主动向她走了一步,方便她找位置。 至于梁穆,伸手的时候唐姣总有一种将手伸进蝎子里的觉,不过,好在梁穆并没有蛰她一下,整个过程都比较顺利,唐姣从他们身上得出的结论和颜隙的一模一样。 唐姣将自己的受一一记录在了纸上。 她严重怀疑,珩清让她来做这件事情是因为不想碰到其他人。 写完之后,她抬起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桌前,问道:“你们看得到对方吗?” “看不到。”异口同声。 梁穆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多多少少能觉到一点。” “原来如此。”唐姣边记边说道,“和一开始猜测得差不多,栖鹤木是匿息丹必不可缺的一味药材,而这枚清萍摇风丹在匿息丹的基础上更改了其他药材,卧雪蛇蛇鳞用来制体温,断肠草来抵消蛇鳞的毒素,云母含珠将匿息的作用从觉放大至视觉。” 珩清听着,引导道:“既然唐姣都能触碰到你们,这清萍摇风丹的作用应该不至于彻底抹消存在,只是影响他人的官,你们拿起面前的笔,看看能不能触碰到东西。” 嗯,三支笔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 确实是能触碰到东西无疑。 珩清道:“能碰到就行。你们各自记录一下从吃下丹药到现在的觉。” 三个人开始记录。 颜隙写:“吃下丹药之后,大约三息,体温开始降低,像是吃下了一捧雪,体内的真气运转逐渐变缓,吐息接近于无,和匿息丹带给我的觉很像,但是却更加明显。” 梁穆写:“......温度持续降低,直至与周遭环境温度保持一致。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身形,不过仍然能知到,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觉到同样吃下丹药的其他人,这种觉和用神识知气息的觉相似,但无法准确无误地确定对方的位置和身份。” 楼芊芊写:“我试着取出了百纳袋中的物体,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明显并没有看到它,看来百纳袋也被视作了‘我’身上的一部分,我猜测清萍摇风丹的认定范围是从吃下丹药的那一瞬间开始的......方才试了试把纸张放入百纳袋中,果然放进去之后就消失了。看来我猜得没错,百纳袋被视作我整体的一部分,只是拿起的过程能被看到。” 见三人写完后,珩清对唐姣说:“你去把他们写的念出来。” 唐姣过去了,念了。 颜隙素来不擅长表达自己,所以写得最少,他关注的是自身;梁穆措辞很炼,他主要关注的是自身与他人之间的联系;楼芊芊尝试着做了试验,从记录中可以看出,她关注的是这枚丹药能够用在什么地方——三个人的觉相近,写出来的东西却很不同。 珩清听完,说:“这就是我让你们三个人都吃下丹药的原因。不同的人对同样的东西觉都是不同的,像是甘草,有人觉得甜,有人觉得苦,所谓试药就是反复试错的过程,作为研究上古丹方的先驱者,我们必须保证最后结论是最炼、也是最正确的。” 四个人动了不到两息。 就听到珩清说:“唐姣你现在去把墨泼在他们身上。” 唐姣虽然看不见那三人的表情,但是也能觉到大概不太妙。 珩清甚至往后退了两步,免得她泼到自己身上,嘴里还在催促道:“你动作要快一点,每个地方都要泼到,那砚台附了符箓,里面的墨汁用之不竭,不用担心会泼完。” 好,我泼。 唐姣硬着头皮泼了。 墨汁泼洒在三个人的身上,勾勒出了轮廓。 三个人都黑着脸——指的是墨汁的黑,定定地站在原地等她泼完。 珩清看着,说道:“嗯,看来普通的东西溅在身上的时候是能显出身形的。” 他对在场的人中唯一养了灵兽的梁穆说:“你把你的灵兽召出来。” 梁穆浑身都淋着墨汁,唐姣当然也就看得清楚他的动作,只见他的指尖一划,鹏鸟应召而现,风暴在仄的屋内卷出噼啪的声响,不过,唐姣虽然觉鹏鸟确实出现了,却并没有亲眼看到它的身形,显然清萍摇风丹的效用囊括范围巨大,甚至包括了灵兽。 珩清直到这时候,脸上才浮现一丝意的神情。 此前试验的那些都不算什么,能掩盖灵兽这一点才足以证明这枚丹药有重大意义。 “颜隙,楼芊芊,将你们的法宝召出来。” 两人应声召出了法宝,和梁穆召出灵兽的时候差不多,法宝是无法用眼看到的,只有在召出的那一瞬间能够捕捉到法宝的气息。唐姣想,如果提前就召出了法宝或是灵兽,刻意隐瞒之下,想要潜到敌人的身边,对他发起突袭,对方基本上是毫无抵抗力。 就拿颜隙在蛇巢被捅刀子的那次举例。 颜隙虽然没有觉到梁穆的靠近,不过如果他转过头就能看到他。 如果将匿息丹换成清萍摇风丹,即使转过头去看,也无法发现他的靠近。 想到这里,唐姣主动说道:“我想试试用神识能不能觉到你们。” 她看到三张黑脸点点头,于是散开神识探了探。 过了一会儿,她说:“或许是因为我的等阶太低,我什么也没有觉到。” “等阶差距确实是个问题。”珩清凉飕飕地说道,唐姣有点怀疑他是在暗讽她的修为低,明明她这个年纪能有四阶已经很厉害了!紧接着,他说,“你们三个人之中属梁穆的神识最为深厚,梁穆,我现在解除你的药效,你像唐姣那样试着用神识去受。” 解除药效?怎么解除? 没等唐姣问出来,下一刻,一股神秘的、诡谲的真气轰然炸开,站在风暴中心的梁穆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的,立刻显出了身形,他的衣袍被刮得起伏如黑梅白腹蟒,神有片刻的怔忡。即使是梁穆,在正面撞上九阶真君的真气之际,仍然会到那种窒息。 丹修的真气不比剑修或是气修,没有什么攻击。 然而,只是那种堪称宏大的气息,就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了。 珩清用真气硬生生击碎了清萍摇风丹所带来的惑,药效也随之褪尽。 梁穆很快回过神,按照珩清所说的那样,散开了神识去受其他两个人的存在。 他如实回答了:“吃下丹药的时候还有一丝知,如今什么也觉不到了。” 唐姣赶紧记了下来。 梁穆是提前结束了试验。 其他两个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珩清谨慎又严苛,翻来覆去地试验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点,还让唐姣和梁穆跟着一起想,等到一个时辰的药效结束之后,反复动用真气的颜隙和楼芊芊几乎虚,在得到了珩清的准许,这才抖着手从百纳袋中取出回丹吃下。 如果不是因为珩清的洁癖太严重,唐姣真怀疑这试验要持续到半夜。 他挥手让这三个人先回去整理自己的仪容,颜隙临走之前,慢下脚步,转头看了唐姣一眼,像脏兮兮的小狗一样,唐姣注意到了,朝他挥挥手,做了个口型说“再见”。 于是颜隙也说了个“再见”,顶着此生第一次如此狈的模样回去了。 一时间,屋内就剩下唐姣和珩清两个人。 唐姣把四个人记录下来的信息都整理好了,给珩清看。 珩清看的时候皱着眉头,让唐姣总觉他要挑病,不过,所幸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视线从字里行间挪到唐姣的脸上,说道:“谅你是第一次,就算勉强过关吧。” 唐姣松了口气,“那......” 珩清说:“你是不是觉得这就结束了?” 唐姣被他噎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没有觉得结束了。” 珩清冷哼一声,似乎是觉得她油嘴滑舌,也没追究这一点,说道:“你们四人以后都要在一起炼制相同的丹药,修为差距不能太大,当然,如果你修为过高我也,不过事实就是你的修为比他们三人低了一头,所以他们都回去休息了,你却不能休息。” 这是要开小灶的意思吗? 唐姣暗暗想着,点了点头。 珩清抬起手,竖起三手指。 唐姣盯着他裹在手套里的手指,不明就里。 “三年。”珩清说,“我只给你三年时间,突破四阶。” 唐姣......瞳孔地震,猛地抬起头看向珩清。 她没有听错吧?三年时间?突破四阶? 和唐姣的震惊相比,珩清显得格外淡定。 他慢条斯理地又加了一个条件:“而且这三年中,你不能通过双修走捷径。” 本来要在三年时间突破四阶就已经很困难了,珩清还将双修这条路给彻底封死。 “真君是认真的?”唐姣忍不住说道,“颜隙二十二岁登上五阶,已经足以使整个修真界都为之侧目了,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才二十一岁,比颜隙还要早了一年。” 珩清只说了一句:“你觉得你比颜隙差吗?” 唐姣被戳中了痛点,一时哑言,半晌,憋出一句:“我不认为我比他差。” “你不比颜隙差,而我却比赵玉微要强。”珩清说,“我早了她两百年登上九阶,无论是经验还是手段都远高于她,既然如此,你又凭什么认为你在我的指导下,会追不上在赵玉微指导下登上五阶的颜隙?我不仅要你追上,我还要你的风头远远盖过他。” “我要你在十年之后的丹修大会上,得到属于你的名次。” 颜隙听到这话都要觉得委屈——你们说你们的,管我什么事啊? 但是唐姣听到珩清的话,竟然觉得浑身上下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她觉到了久违的、名为“野心”的冲动,如同一簇火种落入她的身体里,点燃了心脏,烧灼着灵魂。 这种冲动催促着她,迫着她启吐出五个字:“我要怎么做?” 珩清说:“跟我来。” 唐姣跟着他走到了一扇门前。 这扇门,是茫茫雪原中唯一的黑。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扇门,却觉得它格外的悉。 门内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气息,如同她还在襁褓之际受到的安稳。 “此门名为‘浮屠之棺’。”珩清将手放在门上,唐姣锐地觉到门内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与他遥遥应和,他缓缓说道,“它的本体在寒炽地域之中,我尽力在我的府内还原出了它的原貌,不过也远远不及本体那般危险,至少不会真的取走你的命。” “某些天品法宝出现的时候,会生出异象,使周遭的真气紊,和你的山白鹤鼎不同,山白鹤鼎的气息是平和的、安定的,而我的黄泉碧落镯却散发着危险的、扭曲的气息,它在出现的时候,引发了整个寒炽地域的暴动,从那时候起,这扇门就硬生生嵌在了寒炽地域的山脉之间。”他说,“我便是从这扇门中将黄泉碧落镯带出来的。” 在他带走黄泉碧落镯之后,“浮屠之棺”的力量有所消退,不过仍然危险。 所以,直到现在,它的本体还封锁在九阶符修的阵法中,旁人无法靠近。 珩清没有告诉唐姣他当初在门内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唐姣也能够猜到,那必定是十分煎熬的、近乎破碎的灾难。 “在真正进入这扇门之前,我想再向你确认一次。”珩清面向唐姣,唐姣看到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刻薄锋利,说出来的话却如同最后的忠告一般,“在选择踏上这条道路之起,你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从此之后的三年内,每一,在其他人都在休息的时候,你却要在门内修炼,夜不辍,再也没有休息的机会,你将在门内经受苦楚,撕裂血,神魂俱灭,或许会万念俱灰也说不定,纵使如此,你仍然不到退缩吗?”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