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姣咬着牙想,徐沉云是当她笨蛋吗,怎么可能不严重? 半天没听到她这边有回应,只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徐沉云转移话题:“至于闭关,也不是近期,还有一些时。” 唐姣问:“师兄刚才一直不回应,不是为了闭关做准备吗?” 他这个话题转移得把自己带进坑里去了。 徐沉云只好承认:“这个是因为我现在对神识的知越来越弱了。” 而且,他方才有些疲倦,所以小憩了一会儿,这才错过了唐姣的联络。 唐姣立刻说:“那现在这么,师兄会觉得难受吗?” 她下一句就是:“珩真君说我现在的神识足以和七阶修士媲美,要不用我的。” 用?怎么用?即使想通过神识沟通,也得有个媒介才行啊。 “媲美七阶修士的神识吗?你很努力,也很坚韧,每一次和你对话的时候,你似乎都有新的进步。”徐沉云先夸赞了一下小姑娘,然后才说道,“不用。虽然我的神识渐消弱,不过,既然它现在还足以发挥这么一点小作用,那就让它继续起作用好了。” 唐姣语重心长地说:“师兄要珍惜自己的神识。” 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己的小师妹教育,徐沉云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紧接着才微微舒展了眉眼,说道:“好。如果以后我的神识无法维系联络,届时就由你来主导对话吧。”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师兄的神识不必演变到那个地步。”唐姣力挽狂澜,竭力避免徐沉云一语成谶,然后问出了自己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师兄究竟是怎么受伤的?我问过柳师姐了,你是在微尘地域那一次受的伤,对吗?可又是什么让你受了重伤?” 第62章 ◎“师兄等等我。”◎ 玉牌那端沉默了一阵。 唐姣追问道:“师兄, 请你告诉我。” 虽然她平时看起来很温和,有时候又会显出格外强势固执的一面啊。 徐沉云如此想着,又听到唐姣说:“如果不是我主动问, 师兄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呢?我许多落魄的、狈的样子,师兄都看过了,我又怎么会在意师兄一时的落魄?” 她说完这句之后, 只听到对岸传来浅浅的呼声。 过了片刻,徐沉云轻轻地叹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我告诉你。” 唐姣终于松了口气,可徐沉云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悬了起来。 他说:“是火。” 唐姣喃喃道:“火?” “对。”徐沉云说,“正是与你此前一直询问我的那件事有着紧密联系。我一直不肯说, 一是不想你们知道了之后再担心,二是因为许多人对火不甚了解,一旦要说出口, 牵扯到的可就太多了。实力越高的人承担的责任越大, 这些本就是我该承担的。” 唐姣的脑子卡壳,半晌才反应过来:“师兄......是去了不周山?不可能啊, 我们那时候一起去的是微尘地域,并不是寒炽地域......况且火不是已经被封住了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徐沉云问,“师妹听过深层地域吗?” “深层地域”这四个字一出, 唐姣顿时联想到了传说中的那些故事。 它是游离在三大地域之外的地域,并不在九州盟的管辖范围内,没有结界,也没有守界人, 危险, 且不可控, 像是唐姣、修真界绝大部分修士都不知道深层地域的位置。 但所有人都能够隐约觉到它确实是存在于九州的某处,静静地蛰伏着。 唐姣说:“听过,可是了解得并不多。” “所有修士在登上九阶的那一刻,受到九州盟的传召,就会从盟主那里得知一个消息,那就是深层地域的位置。”徐沉云解释道,“这其实算不上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低阶修士即使知晓了也无法突破屏障,只是为了保证安全,九州盟才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深层地域,就在九州这片土地之下,其位置、大小,正好对应了三大地域。” 唐姣忽然觉心怦怦直跳。 她听到徐沉云继续说道:“至于深层地域的入口,则是在它的灵脉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三大地域之中,微尘地域位于东面,而灵脉位于西侧;尺山地域位于南面,而灵脉位于北侧;寒炽地域位于西面,而它的灵脉,也就是不周山,是位于东侧的。从整个九州版图来看,它们几乎都处于同一个位置上,那个位置正是深层地域的灵脉。” “所以,”唐姣想了想,“师兄那时候和我们一起进入了微尘地域之后,表面上是朝南面的万剑冢去了,实际上是为了掩人耳目,绕路在我与风师兄之前去了西面的灵脉吗?怪不得,明明柳师姐也是朝着万剑冢的方向去的,却并没有在途中见到大师兄。” 徐沉云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灵脉本身是没有危险的,它是随着月更替、星河转自然形成的,如果不周山就这么一直安定下去,灵气还是会逐渐从山体的,只是当年那场灾难让它提前了,如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被硬生生拉上了战场,结果不言而喻。”他说,“山柱碎裂之后,显在众人眼前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就是深层地域。此地常年被火所笼罩,失去了不周山的灵气制,火顿时涌而出,从而酿成了百年前的大灾难。” “现在的不周山已经笼罩在了水师真君与高真君留下的真气中,还算是安定,但深层地域与三大地域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地域的灵气愈浓郁,生灵就愈温和,所对应的深层地域火就愈弱;地域的灵气愈薄弱,生灵就愈暴躁,所对应的火就愈强盛。” 唐姣说:“如果从微尘地域的灵脉进入,其实危险并不是很大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徐沉云叹了口气,“只是我上次进入深层地域之后太过深入,未能及时撤退,这才导致身受重伤。” 从唐姣在浮屠之棺里所见到的一切来看,火实在是很凶险的东西。 连九阶真君都要联合起来去抵御的一种东西,徐沉云竟然选择孤身面对。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问道:“师兄究竟是为何执着于深层地域?” 徐沉云回答得很快:“为了找一个人。” 唐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找人?” 徐沉云说:“对,我要找的人正是合宗掌门。”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次听到“掌门”这两个字,唐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追问道:“掌门不是失踪多年了吗?师兄为什么会认为掌门是在深层地域那种地方呢?” 徐沉云说:“其原因,尽管门派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不过你是知道的。” 唐姣疑惑:“我知道吗?”她觉她并不知道。 “你的师父方明舟,数十年如一地研究九转回魂丹,不是吗?” 唐姣“啊”了一声,想起来了:“师父他是为了师娘所以才一直闭关的。” 自从几十年前师娘去世,方明舟就情大变,一心扑在了炼丹这件事情上。 “方长老的道侣,是西海龙族的圣女,停玉真君卿锁寒。”徐沉云说,“卿真君消失了一段时间,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具白骨,方长老一夜白头,抱着她的白骨回到合宗,从此就只想着该如何复活她。当时我们也讨论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将一名九阶真君重创到如此地步,未能得到答案,所以找到了当初方长老发现她的地方。” 方明舟和卿锁寒是道侣,彼此之间能够知到对方。 徐沉云去的地方,是方明舟指出他最后知到卿锁寒的地点。 残忍的是,他也就只有那一瞬间知到了许久没有动静的道侣的气息,下一刻那种气息就彻底消失了,连结也随之切断,大抵从那个时候方明舟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可是真正看到那具白骨的时候,仍然万念俱灰,先为她重铸身,又以心头血喂养尸骸。 “在那里,我只看到了一抹灰烬。” “我借来了明澄真君的法宝仔细甄别,最后知到的是火和掌门的真气,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的真气,不过那些真气都太过杂了,我无法分辨出都是何人。” 明澄真君,也就是赵玉微,她的法宝名为通天之眼,能够鉴别万物。 但是线索也就彻底断在这个地方了。 无论徐沉云怎么找,都找不到卿锁寒是从哪里出来的,只能推断她和掌门曾经确实在深层地域呆过,而她付出了死的代价离开了,掌门却仍在深层地域,至于她们这两个没有过多集的人为什么会同时消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深层地域,没有人知道原因。 知道原因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卿锁寒一个人。 她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对于方明舟近乎狂热地想要复活卿锁寒,合宗的上层是持赞同的态度,因为只有卿锁寒活过来,他们才能从她口中知晓掌门的下落,只是随着时间逝,方明舟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局势越来越不利,所有人都焦急不已,于是徐沉云选择了闭关突破八阶。 至于加入九州盟,成为刑狱司,也只是为了知道更多的消息。 “我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终于知道进入深层地域的方法。”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沉云也忍不住懊悔,“我太过急于求成了,明明刚登上九阶不久,基尚且不稳固,就匆匆忙忙前往了深层地域,结果因此吃了个大亏。如今会是这般模样,多是我造成的。” 所以当时出发去微尘地域之前,柳海棠问徐沉云“为什么大师兄也在名单上,师兄不是向来最讨厌麻烦事了吗”,徐沉云才会回答“一是为了充人数,二是受人所托,三是因为我前往微尘地域还有要事在身”啊。唐姣想,他说的“要事在身”就是这个了。 “师兄不要如此诋毁自己。”唐姣很严肃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地反省也没有用了,不如思考一下以后该怎么办,师兄如今最要紧的是快点恢复状态。” 一天之内被小师妹教育了两次的徐沉云觉自己已经开始习惯了。 他抚摸了一下卧在身侧的白泽。主人神状态不佳,表现在它身上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神,全不似平里聒噪的模样。徐沉云想了一阵子,忽然想到什么好笑的似的,轻笑道:“总觉得,师妹看起来十分温和,很会体谅别人,实际上内心比我更坚韧。” 唐姣有点不好意思:“师兄觉得不好吗?” 徐沉云说:“我并不讨厌。” 既然不是讨厌,那就是喜了? 于是唐姣轻松下来,又想到一件事:“关于火,师兄何不问问谢真君?” 徐沉云惊了一下:“谢南锦?小师妹你......到底知道多少?” 总不能说,她几乎把珩清的老底都揭光了吧? 唐姣实话实说:“其实关于谢真君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她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在门内见到的情景,为了给珩清留点隐私,她保留了珩清的那一部分,只说了她知道谢南锦身份不明,无父无母,以及火并没有侵蚀到他这件事。 “原来如此。”徐沉云不得不叹唐姣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实在太强了,竟然能在短时间内收集到这么多消息,而且还很快就接受了,没有任何的排斥,“谢南锦的话,他从记事起就身在九州,对于火的事情其实并不清楚,当年......火事件平息之后,几位真君在幽州域,也就是当时关押修士的地方,对谢南锦进行了无数次的搜魂。” 搜魂是修真界中人人闻之变的一件事。 因为它实在太过痛苦,太过煎熬,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此痛苦的审判,谢南锦尚是年少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他在一隅黑暗之中蜷缩了百年,所以比平常人更加渴望自由,恐惧狭窄之地,唯有以天为幕,以地为席,才能承载得住他漂泊不定的灵魂,他当然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所停留。不如说,谢南锦经历了那么多,如今还能维持一线理智已经殊为不易了。 搜魂的结果是一样的,他的记忆里空,只有人间,没有彼岸。 那时候,只有珩清跑去看了谢南锦很多次。彼时珩清的自闭与洁癖已经初见端倪,他不想和任何人,不想踏出府一步,但是谢南锦问他今的天气如何,珩清就说天朗气清,谢南锦又问他来时的所见所闻,珩清说,天地寥廓,归雁争鸣,群山静候。 他说,谢南锦,你真该亲眼看看。 珩清在其中斡旋,放弃了药王谷客卿的自由身份,选择加入药王谷,成为长老,如此折腾了百年,才将谢南锦放出来,代价是谢南锦加入刑狱司。加入是假,牵制是真,珩清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转而又加入了刑狱司,以身担保谢南锦绝不会背叛九州,他虽然表面上冷冷清清的,实际上很护短,谁救过他,谁对他施以援手,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才不在乎区区的身份。 他的一举一动,从来都随心而定。 “那时候,刑狱司除却谢南锦,就只有萧琅和珩清。谢南锦的丹田内植入了一枚尊者烙下的制,制的另一端由萧琅和珩清掌管,只要谢南锦有叛变的可能,他们二人有资格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他进行审判,甚至直接动手取他命也可以。”徐沉云说道,“我加入刑狱司之后,刽子手之中又多了一个我。我起先还不明白谢南锦身为九阶真君为何会主动与我来往,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他的初衷。” 唐姣静静听着:“所以谢真君如今其实还困于囹圄之中吗?” 徐沉云笑了:“非也。” 他告诉唐姣:“珩清拿到制不到两息就当着谢南锦的面切断了;萧琅是凤凰一族的族长,自是不屑这种做法,她的原话是‘我如果想要审判你,不需要这种东西’,在不久之后就切断了;至于我,虽然谢南锦是抱着目的才接近我的,只是那时我已经和他很悉了,我加入刑狱司的本意并非要审判友人,便也切断了。如此制烟消云散。” 唐姣叹:“时隔几百年,他又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由。” 徐沉云话锋一转,“不过,谢南锦也不是完全没有给我建议。” 唐姣问:“什么建议?”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