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嗑到了。”◎ 柳海棠看到唐姣的样子, 也反应过来她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思忖片刻,拉住小师妹的手腕,将她带到一间无人的房间里, 在门口挂上“请勿打扰”四个字的挂牌,然后合上了房门,转过身的时候顺势将面具由下至上地揭开了。 不必再遮掩面庞的柳海棠明显轻松许多, 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眼睫沾了汗,泛着漉漉的水光,然后双手环,颇有点盘问的意思,说道:“师妹都是从哪听说的?” 唐姣也摘下了面具, 搁置一旁,尴尬地将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解释了一遍。 末了,她说:“不好意思, 柳师姐, 我先入为主了。” “倒也没有关系。”柳海棠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合宗上下都知道这件事,师妹刚入门不久,在宗门呆的时间也不长, 所以才不知道的吧,也怪星星他们故意跟你卖关子,有意将你的思路带偏......一般听到她是大师兄的好友,都会觉得是男修吧?” 唐姣说:“是的。” 要不是他们说的那一句, 她可能还不会如此笃定柳海棠的道侣是男修。 “是这样的, 我慢慢跟你解释。”柳海棠示意唐姣坐下, 随即也落座,“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人来这个房间的,影阁的保密措施做得还不错。” 唐姣点点头,紧接着就听到柳海棠娓娓道来。 “小师妹的处境和师兄像的,你可能也听说过了,你和师兄从外表上来看都不太像合宗的弟子,你的炼丹技术高超,被药王谷抢着抢着要过去,而大师兄当年也是如此,他的剑术高超,剑宗那边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为此合宗和剑宗闹得很不愉快。后来在两宗掌门的调解下,渐渐的也就和解了,大师兄还经常会受邀前往剑宗当裁判。” 柳海棠说:“是不是和师妹的处境很像?师妹如今和药王谷关系也不错。” 她这么一说,唐姣想了想,说道:“确实很像。” “我的道侣是剑宗的二师姐,江赴亭,她的子向来温和,当初两宗之间起争执的时候,也有她在中斡旋,一来二去,和大师兄的关系也不错。”柳海棠说道,“我没和她见面之前,也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她的事迹了,她之所以如此出名,是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她的剑法奇特,剑身能够伸缩自如,犹如绸缎,以剑影杀敌于无形中;第二是她小时候就定下了婚约,对象是剑宗掌门的小儿子,所有人眼中又蠢又坏的一个男的。” 唐姣说:“江师姐原来是有婚约在身的吗?” “嗯,她也不是天生就喜女修的。”柳海棠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否则我也不可能加入合宗了。合宗的双修功法只能由男女之间来修,我当时的道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我逮到他私下与别的女修腻歪,他就恼羞成怒,说我不知情趣什么的,我也没有跟他多纠,一剑把他斩了,血溅了那个女修一身,可能把她吓坏了,之后我们偶遇过几次,她也都远远躲着我。总之,那件事之后我就对男修彻底没有兴趣了。” 她有些慨地说道:“我的修为增长得慢的,因为我好久没双修过了。” 唐姣心情复杂:“怎么人渣都让你们遇上了啊......” 柳海棠幽幽地说道:“师妹不是也遇上晁枉景了吗?没办法,是祸躲不过啊。” 她说:“那我继续讲。江赴亭和大师兄之间其实只是偶尔聊聊剑法方面的见解,但是江赴亭的未婚夫那个人占有特别强,他总觉得她和别的男人多说几句话就要变心了似的,再加上江赴亭一心扑在剑术上,完全没有要成亲的打算,和他也没什么进展,他就一天天地变得善妒又猜忌,师兄得知后,为了避嫌,那段时间也没有怎么去剑宗。” “结果没什么用,只要江赴亭一天拒绝他,他就一天不能安分下来。”柳海棠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都皱了起来,“直到他们一次吵架,江赴亭忍无可忍,终于说出‘我不想因为这么无趣的猜忌就作出如此重要的承诺’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彻底崩盘了。” 唐姣有种不详的预:“他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行为吧?” 柳海棠沉痛地说:“你猜得没错,他确实做了,而且还是挑在大师兄来的时候。” 唐姣:“......” 什么男人? 自己不要面子也就算了,还想毁了江赴亭的面子。 柳海棠说:“那次是剑宗内部举行的剑道大会,邀请了大师兄当裁判,我和几个师妹沾了大师兄的光,也讨得了名额前去旁观——我是真的去看比赛的,其他师妹中有些不是剑修,看不懂比赛,就是来找道侣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时的江赴亭在大会上过五关斩六将,轻轻松松就拿下了头筹,结果在颁奖的时候,她未婚夫忽然跑上了台。” 唐姣:“他干嘛了?” 柳海棠:“他向江赴亭提亲了,大概是觉得在众人面前她不得不答应自己吧,然而他低估了江赴亭,江赴亭是个很理的人,她只是皱了皱眉,就轻描淡写地说,她不认为这件事应该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见证,算是委婉地拒绝了。未婚夫被当众拂了面子,一时恼怒,说,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娶你了,又问在场的人有谁敢,敢的上台去。” 唐姣默默地捂口,如果是她,这时候可能已经要被气死了。 “他这话明显是冲着大师兄来的,而且他还不加掩饰,直勾勾地看着大师兄,仿佛是在说,如果他真的上台了,两宗之间的关系便会毁于一旦。而大师兄只是很平静地回望,既没有出言解围,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现在回想起来,他应该很清楚,这种局势应该由江赴亭处理,旁人手只会让事态更复杂。”柳海棠尴尬地低咳一声,说道,“但是我那时候一腔热血,脑子都是我曾经历过的那些事情,觉得她如此风光的人物,不该受此侮辱,结果事件的中心人物还没作出什么反应,我就蹭地一下站起来举手了。” 那时候,徐沉云看到自己的师妹霍然起身,忍不住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柳海棠。他们之中当然有人为江赴亭打抱不平,但是对方可是掌门的小儿子,没人敢招惹,只好默默忍耐,结果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有个女修站出来。 而且还不是他们宗门的修士,是合宗的修士。 就连江赴亭本人,即使被当众羞辱也云淡风轻的表情终于产生了变化。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相貌清冷的女修走上前来,所过之处,人群分离,如同被分割两侧的水,她于是很顺利地登上了台,大概所有人都被这个意外震住了,从始至终也没有人发出异议,红衣女修气势汹汹过来,说:“没有人愿意?我就愿意。” “你?”未婚夫终于反应过来,错愕道,“可你明明是女子!” 柳海棠面无表情问:“怎么?女子就不行了?” 未婚夫捧腹大笑:“我说你这个合宗的弟子,就不要来凑这个热闹了。” 柳海棠还要跟他吵,她是不怕吵的,也不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情,她都手刃过自己的前道侣了,这个人虽然是掌门的小儿子,杀不得,总能骂了吧?不骂她心里不痛快。 但是江赴亭轻轻拉住了她。 柳海棠竭尽脑汁想出的话就这么被打散了,她有点茫然地转过头,看向江赴亭。这个无论是仪态还是相貌皆如清潭一般淡然的剑修朝她摇了摇头,终于出了一次笑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却让柳海棠看得怔了片刻,随即,她听到江赴亭声音很温柔地说道:“谢谢你。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是想亲自处理,所以能请你在旁边看着我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 柳海棠视线一转,有点求助似的看了一眼徐沉云。 徐沉云朝她点了点头,她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旁边去了,但也站得不远。 温和地目送柳海棠退开,再抬眼看向自己的未婚夫时,江赴亭的神情已经彻底冰冷了下来,偏偏本人还不自觉,得意道:“赴亭,你现在答应我还来得及,我不计较。” “不。”江赴亭说道,“我从来不反悔。” 未婚夫一愣,“那你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要撕毁婚约不成?” “我正有此意。”江赴亭的目光在台上始终一言不发的掌门身上掠过,然后看向眼前的男人,缓缓地拔出了间的剑。那是一柄极为漂亮的剑,剑身是青白的,好似瀑布高悬于青山间,有着凌冽的锋芒,连斩十六人,她的剑已经热得滚烫,刚出鞘就立刻发出了兴奋的清鸣声,男人的脸变了变,“我们都是剑修,就拿手中的剑说话吧,如果我赢了,那么婚约一笔勾销,如何?今诸位在此,正好可以为我们二人作见证。” 未婚夫恼怒道:“这不公平,你的修为远高于我。” 江赴亭说:“既然你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觉得我会甘愿为你低头?” 柳海棠在旁边适时搭腔:“你修为这么低还大放厥词,可笑!” 未婚夫嘴翕动,又辩解,周遭排山倒海一般的低笑声却已经传入了他的耳蜗,让他痛苦万分,而江赴亭也不想和他解释太多,见他不肯自己拔剑,手中的剑闪电般的刺出,准无误地嵌入他的剑格与剑鞘之间,手腕一抖,随着铮鸣声,宝剑疾而出。 天地剑宗有古训:出剑即战,必分高下。 他不得已只好抬手接住了剑。 这一接,随之而来的就是江赴亭一剑接一剑的凌厉攻势,她一点也不留手,加之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对方不得不一直阻挡,她步步紧,对方步步后退,很快退至台边。 掌门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想要提醒他。 但是已经晚了,江赴亭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在他出言之前,使出了最后一剑,势如开山断海,剑影清扬,将男人劈下台去。看着他摔了个底朝天,狈万分的模样,江赴亭神如常地翻动手腕,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顺势将剑收入了鞘中,只说了一句话。 “你输了,我们之间的婚约就此作废,今后再无瓜葛。” 即使是听柳海棠平铺直叙的讲述,唐姣依然觉得大快人心,心情顿时舒畅。 她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婚约就解除了。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个掌门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故意纵容小儿子才一直不阻止的,而且特地没有邀请江赴亭的师父来参加剑道大会,也就没有人敢出这个头,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江赴亭竟然一点也不忍。”柳海棠摊了摊手,说道,“江赴亭的师父知晓此事之后,气得直接出关,花了几年时间把掌门踹了自己上,掌门因为他那个糟心的儿子,风评变得很差,所以他登临掌门之位的过程顺利的。” 几十年过去,现在的掌门也还是江赴亭的师父,稳坐如山。 唐姣问:“这件事之后,师姐就和江师姐逐渐悉起来了吗?” “差不多吧。”柳海棠说道,“她经常会教我一些剑术,我也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她学,久而久之也就悉了,一次偶然谈及初遇,我就把我之前经历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终于后知后觉,询问道:“师妹不会介意吧?” 唐姣疑惑:“介意什么?” 柳海棠说:“就是......女子和女子在一起,你听了之后会觉得不适吗?” 唐姣哑然而笑:“怎么会?如果我介意,也不会听师姐讲这么久了呀,而且我听星星说过,你们都在一起三十多年了,每年她来都会带好多礼物,想来你们情颇深。” 柳海棠听她这么说,难得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嗯。总之,我告诉了江赴亭那些之后,她好像对我的态度稍微有些变化,我比较迟钝,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仍然经常往剑宗跑,久而久之,甚至比大师兄跑得还要勤了,一开始我会找大师兄,问他什么时候去剑宗,把我也给带去,次数多了之后,大师兄就无奈地说你自己去好了。” 她问,为什么? 徐沉云说,他去的话有点碍事。 柳海棠就问,谁说的? 徐沉云轻飘飘地说,江赴亭说的。 一句话把柳海棠的脑子想得冒烟儿,等到去了剑宗也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愣愣地问江赴亭,为什么说徐沉云一起来会有点碍事,江赴亭温和地解释道,因为他有事要忙。 唐姣觉得好笑。 没想到,大师兄居然有朝一会成为碍事的那个人。 想来他也是在旁边看这两个人拉扯过来拉扯过去,早就看得疲倦了。 “其实她的回答和我的问题没什么关联,那时候我没听明白,还真觉得是这样。”柳海棠说道,“后来慢慢地又相处了十年,我就稀里糊涂地跟她在一起了。大概过程是她问我是不是对男修不兴趣了,我说是,她就说要不要试一试女修呢?我没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着她,她便指向了自己,很平常地提议道,比如试试和她在一起?” 唐姣深了一口气:“我嗑到了。” 柳海棠将她上下巡视一遍:“哪里磕到了?” 唐姣说:“哪里都嗑到了。” 柳海棠:? 她确认唐姣没有磕碰到哪里,也就放心下来,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所以,讲了这么多,我们又绕回来吧。虽然我谢师妹你慷慨解囊,但是我必须自力更生了,江赴亭基本没有怎么用灵石,她省下来的都是我在用,当我发现她的灵石快被我用完的时候,她说没关系,她还可以去剑宗取,我义正言辞拒绝了,并发誓我要自己赚回来。” 正是这个誓言让柳海棠来到影阁勤勤恳恳挣外快。 唐姣见她这么坚持,说道:“那好吧,不过师姐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和我说。” 柳海棠点头,“当然,以后就指望你挣大钱了。” 唐姣笑道:“到时候我肯定会让柳师姐第一个来傍我。” 这对师姐妹好久不见,又闲谈了一番,眼见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各自戴上了面具离开房间,柳海棠非要把唐姣送到贵客的甬道出口处,看着她走进去才肯放心地离开。 唐姣心意足地走出甬道,那名族女子看到她出来,接过她递过来的面具,收好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又取出来了一封崭新的黑邀请函,恭敬地双手到唐姣的手中。 本着宁滥勿缺的想法,唐姣道了声谢,收下了。 影阁贴心地给每个来此地的修士都准备了传送阵,唐姣的住所里全都是沾染了她真气的东西,在两者之间构筑桥梁并不难,她等了两息时间,传送阵就已经构建完成了。 她乘着夜离开药王谷,又乘着夜回到药王谷。 此时,晚云酿墨,星合四野,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唐姣稍微收整了一番,揣着对十天之后将发生的事情的期待,好好睡了一觉。 作者有话说: 大师兄:糟了,我成电灯泡了。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