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几个人开着窗着烟闲聊,韩江尘坐在后排默默听着,看着窗外高速路边的景飞速掠过。已经是冬天,太落得很早,此时偏西的头如血般醒目。 他突然认真地考虑起一个问题来:如果以后自己也死在了某一次任务当中,他能留下点什么? 他摸上口处,衣襟里能摸到一枚硬质的贴身吊坠一块玉佩,是小时候家里老人给他挂上的,说是这玩意辟,能镇他身上的气。 是不是真辟另说。但只有这东西是他从不离身的,一直戴了十几年,按照修仙者的说法,多少沾上了些自己的气息。 如果他哪天真的死了,像那些前辈一样,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就让人把替他把这东西埋进土里...也算是能当作他活过的证明了吧? 问题是,谁能来替他做这件事呢? 他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托付的人,便又把手放了下去。 “小韩念完大学以后,还要接着干除妖这活儿么?”闲聊的间歇,突然有人把话头指向了他。 韩江尘回过神:“应该吧。” “应该?这活可不好干啊。”司机位上的岳坤往窗外抖了抖烟灰,“以后灵气密度上去了,出来的妖魔只会越来越强,指不定还要玩点什么门手法,你家里人不怕你出事?” “诶唷岳队,你这话跟别人说还行,跟这位同学说那可就多余咯。”副驾位上的人立刻接上了话茬,“你没跟我们出过任务,是不知道他们昆仑的学生有多猛,一人顶一组啊!咱觉着这活不好干,对人家来说也就有手就行。” “就是,现在才炼气筑基就这么牛,以后修为高了不得上天啊。”另一人附和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这任务确实是有风险,小韩你出来没跟爸妈说一声?” “没有。”韩江尘实话实说。 “欸...那这还是得讲一下的,咱出来之前签的那个责任书你看了吧,那算是生死状了,一般都得通知家属的。毕竟还只是学生,这种事不能耍小孩脾气,打个电话说一声也行啊,亲口说。” 韩江尘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几名执行员随口说完,见他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也就都重新转回科打诨的话题上,车内很快就再次被笑声所充斥。 就在这笑声当中,韩江尘沉思了很久,到底还是摸出手机来,点开没什么人的通讯录,翻出了很久没打过的双亲的电话。 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就简单点阐述事实好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修仙者,要跟执行部的人一起去执行除妖任务。任务有死亡的可能,如果他哪天回不来了,或许得拜托他们替自己料理一下后事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他在心里整理好措辞,这才点下了母亲的号码。几声响后,电话接通了,女人有些吃惊的声音从中传来。 “是江尘?什么事啊?” 不等他说些什么,背景似乎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孩子的嬉笑,女人在电话那端朝谁嚷嚷了两声,继而才重新接起来:“我和你叔叔他们来南岛这边过年了,这会正在海边玩不方便打电话。我这先挂了,你待会再打过来哈。” 电话到这里被挂断了,他没说什么,只往上翻了翻,又点开了同样陌生的父亲的号码。 “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续打了两三遍都没人接,估计是在忙什么吧。 算了。 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无谓的想法,也没再发短信,只收起手机,重新抱着灵剑发起呆来。 这时候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城区。入夜的天下,小县城被温暖赤红的光芒笼罩着,远远地能看见两边的路灯上已经挂上了灯笼,紧挨着后面不高的建筑,成百上千扇窗中透出万家灯火,门窗前各式的窗花和对联在寒风中招摇。 今天是除夕夜了,外围的道路上很空,一行人走得很是顺畅。直至临近商业区,两边的建筑开始变高,路上的车也逐渐开始增多,坐了一天车略显颓意的执行员们明显地紧张起来,开始整理各自的装备。 与安城不同,云城的灵力监测设施并不算完善,他们只能靠手上的小型设备和探灵符进行排查。该说的路上都已经说完,此时众人直接跳过讨论进入行动步骤。 韩江尘也直起身来,将手上的灵剑背在背上,但就在这时,车突然紧急刹住了。 第206章 我们的幸福(八千已更) 全车人都是往前一倾,本就紧张的执行员们暗地吐了几句国粹,往前排探出头问道:“咋回事啊这是?” “前面好像出了车祸,堵住了。”司机位上的岳坤摁了两声喇叭,无奈地拉开窗户向外看,正好就见几个警察架着一个面赤红的人经过车边,似乎是要送去处理。 “来来来,今儿个俺们高兴,再来点...”被架着的那人还在手舞足蹈,脸上带着醉意的笑,“大过节的,再跟俺们来战三百回合...” 他旁若无人地跳着叫着,两边的警察无奈地押着他,正好经过车边。车里的执行员见状从窗户探出头去,向那架着人的警察问道:“醉驾撞了?” “按理说应该是...”警察长叹一声,“但刚才也让他吹了酒检测仪了,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这样的话我们没法带人回局子,只能先等管局过来处理。” “正常?”执行员一皱眉,指了指那脸醉笑的人,“这种表现...不是酒超标?” “我们换了好几个检测仪了,都显示正常,这样就不能定他是醉驾。”警察摊手。 “那也得先处理了啊,这堵着也不是事儿啊?” “毒品反应验过了没?” “同伴怎么说?” “......” 车上一群人正是紧张的时候,遇上这么个事,也就都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而就在这叽叽喳喳声中,后排的韩江尘同样打开了窗户,目光锁定在被警察架着的那人身上,瞳仁微缩。 此时这人和他只有几米之隔,他因此从那人身上“看”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 气息若有若无,但给他的觉十分悉...他暗地外放了神识,锁定在那人身上,一边细细受着一边回忆,而后眼神突然一变。 没错,他之前的确是接触过类似的气息的。那个有着相似表现的人是...上官雨凝! 在学校的一学期时间内,他几乎天天都跟上官雨凝碰面,对这位老师外放灵力的表现再悉不过在那浩瀚纯净的剑仙之气中,他总能看到一丝细微的异常。 按照上官雨凝的说法,那就是妖王鬼车留下的诅咒。这也是那位老师教他剑术的直接原因之一。 而现在,相似的气息居然在远隔一城的平民身上出现了。尽管十分细微,但他还是一眼看出来了。 韩江尘立时打开了窗户,探头朝那架着人的警察问道:“这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刚才问了,说是刚从湾达广场那边吃饭回来,不过他醉成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警察摇摇头,“他车上的几个人都是同样的情况,问不出啥来。” 湾达广场... 韩江尘回身子,转而又朝前排的几名领队道:“最好去搜一下那个广场。” 他一开口,车上的人顿时都转过了身来:“这和灵力反应有关系么?” 韩江尘应了一声:“很可能有。” 一个字让全车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执行员们面面相觑,领队的岳坤则绷起了脸,状似沉思。 “你怎么看出来的?”岳坤问。 “看出来的。”韩江尘说。 “我是问你怎么看的。” “就是看的...” “.......” 类似对话重复两三次,他也没把这事解释清楚,搞得岳坤脸都扭了起来。看看周围人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最后还是领队咳了一声,果断做了决定。 “湾达广场...似乎不在我们搜索的范围内。”他思考着道,“不过既然是昆仑学生说的,应该有一定参考。那就这样吧,既然他有侦测这事的手段,那就由他临时来负责这一块区域,带上无线电,有问题随时联系。其他人继续按之前说好的计划执行探灵任务。” 任务之前就已经分配好,这时候的确不好调岗,能任一个实习生自由行动已经是最大的信任。 领队发话,其余人也都表示了同意。眼看着车祸路况一时半会好不了,执行员们也就就地下车,带好装备各自分散开。 韩江尘同样背好自己的灵剑下车,走之前最后摸了摸口袋。 和执行员们不同,除了这把出自上官驻地的灵剑之外,他所带的都是也由学校所制作的装备。 寒假之前,魏泽便针对所有参与战斗类实习的学生做了统计,每人配发装备部所做的数枚防御类符咒、与他亲手所制的一枚储灵符。 谁也不知道那枚符咒中储存着什么,但对于所有学生而言,这便是护身符般的存在。有这东西在,他们才有试险的资本。 韩江尘挨个检查完装备,确认无误,这才背起剑向目标地点湾达广场走去,一路上与无数脸节喜气的人擦肩而过,天空中不时开放的烟花将他的影子映得明暗接。 他从小在这座城中长大,旧家就在这片地域附近,因此本用不着地图和导航,他按照记忆便找到了那座灯火通明的湾达广场。 在这片不算发达的城区,这算是这附近最大的购物区之一。正值除夕夜,不少人都过来这边吃家庭宴,因此这会人量不小。他站在中央广场巨大的电灯笼下,眯起眼向空中望去。无影无形的波动在他眼里汇成风云,此时这风云正在卷起,像是某种震的涟漪。 他手摸进口袋,里面的探灵符正颤动着,发热得有些烫手。 应该足报告的条件了。 他打开无线电:“湾达广场确有灵力反应,很强。” “收到。”频道里很快传来了岳坤回应,“你先进去把情况探明白,我们很快就去支援。” “好。” 这云城的指挥官居然会放任他单独行动,还真是对昆仑学生相当信任。 不过其实不用他说,韩江尘也会去做。毕竟这商场里还有着许多的凡人,而他身上的命令不允许他对这种潜在的风险袖手旁观。 他想了想,将外套下来披在外面,拉起兜帽,盖住了背后灵剑的剑鞘,而后收敛灵力隐蔽好气息,这才像是一条无声的鱼般,悄悄游进这热闹的购物广场中。 商场里还是一副黄金时段的热闹景象,大喇叭中放着恭喜新年的歌曲,人们三五成群穿梭在柜台和店铺间,一个个都是眉开眼笑,正是除夕该有的样子。 “哈哈,好!新年好呀!” “咱都过年好啊” 到处都是互道过年好的声音,招呼中透着小城市特有的温馨。他环视着商场当中的人,没再发现和刚才相似的气息。 如果不是口袋中的探灵符还在颤动,这一切都显得是如此正常。 以他目前炼气高阶的修为,只能受到此地弥漫着的异样灵力,还无法像筑基修者那般直接锁定灵力源。但按理说,如果这灵力源头真的就在这商场当中,应当逃不过他的眼睛才是。 在哪里? 他按照探灵符的指引,在一层逛了一圈,却没看见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于是他只能走到扶梯口,正准备上二楼看看,身侧却忽然传来一阵嬉闹声。 “今天逛得开心不?” “开心!明天还要来!” “哎哟我的小公主哟,这可是太为难爸爸了” 韩江尘一转身,头刚好撞上从走廊过来的一家四口:领头的是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个小女孩,女孩手上拿着福字的糖画舔着;在他们身边,穿着大红袄的女人则牵着个大一些的男孩,正摆一直电动的纸灯笼。 懂事之后他就很少和父母来往,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一家人或者该说,是认出了顶头那个和他面貌相像的男人。 双亲离婚时他被判给这个男人抚养,但实际上他上学以后就很少回这边的旧家,双方呆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之前他只知道男人再婚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却不知道这之后还有个女儿,儿女双全,人生幸事。 看来是刚逛完商场玩了一天,一家人都是面红光风风火火,但在看见他的一刻,这份风风火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灭掉了。 两方都愣在原地,在寂静的空气中对视,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把他们和周围热闹的景象隔开了。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