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活着杀出来,你一定要活着杀出来! 风雪之中,步离紧紧的咬着嘴,看着徐乐身影,没于一片昏暗之中,没于重重青骑阵列之中! 铁鞭飞舞,徐乐只觉得自己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气力,再度飞快逝。 十几年为徐敢所心打熬出来的筋骨,本来是近乎于寒暑不侵。这个时候随着力体力消耗过甚,随着失血过多,竟然到刺入骨髓一般的寒冷! 虽然尽力闪避,但身上仍然中了好几下劈砍击刺,又了几处创口,心保养的这身冷锻瘊子甲,已然残破不堪,能活着回去的话,得要好手甲匠,花大工夫修补了。 徐乐中,只是转着这样不相干的念头,仍然拼力挥舞着铁鞭,机械的格挡,闪避,反击,敲碎一颗又一颗青骑的头颅。 徐乐已然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面前青骑阵列还有多深,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冲破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青骑大阵。 只要中一口气未尽,就一直向前! 男儿大丈夫,活在世间,就靠一脊梁骨撑着。如果这脊梁骨软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味? 这一身傲骨,半是徐敢教导功劳,半是天生。若非这身傲骨,面对现在和未来的那些强大敌人,徐乐早已支撑不下去! 又是一记铁鞭砸下,却是落了一个空。 徐乐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原。只有执必贺和四五名青骑亲卫,在十余步外,立马于自己面前。而在执必贺身后不远处,在地上的青汗旗,在大雪中猎猎舞动! 徐乐不敢置信也似的艰难扭头回望,在自己一人一骑身后,是一条血路,地都是青骑的落马尸身,还有不少青骑,转头看着自己,却没一人在这个时候调转马头,回扑而上。 这些凶狠的青骑,为掇吉,为失巴力,为执必贺,几度鼓舞起士气,但是到了现在,还是被单人独骑,做最后闯阵的徐乐,给彻底倒! 反复血腥厮杀,数千骑的青骑阵列,终于被徐乐杀透最后一层,已经来到了执必贺的面前! 而执必贺,在徐乐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三百三十章 南下(三十九) 这场遭遇战,执必贺以垂老之身,以军心浮动士气低沉之青骑大队,以一群新提拔上来带之出征的百夫长统帅,反复鼓起士气,死战一步不退,最终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竭尽执必贺之所能。 数千青骑到了最后,也称得上以血反复填向战场,死打硬拼,凶猛的战至最后! 这些青骑,最后爆发出来的战力,不逊于执必贺麾下那些老去的青骑最巅峰时候的发挥! 哪怕是与马邑郡最为锐的恒安鹰扬府战,执必贺相信也足以慢慢消磨恒安甲骑突破的锐气,然后再以青骑的数量优势,慢慢夺回战场主动权,最后赢得一场惨烈的胜利! 只是以前,青骑绝不肯打这样拼命的手战,纵然战胜了恒安鹰扬府,但是丢下一两千青骑的命,执必家还拿什么来居于阿史那家之下,用来服治下百族? 但是这次已经迫得执必贺不得不动用这样的断然手段,来挽回局势。以一场惨烈而能赢得最后胜利的战事,来振奋执必部的军心,来磨炼执必家新一代的青骑。 从上到下,都已然竭尽所能,拼到了血气耗尽的地步。 但是这汉将徐乐,仍然驰马纵横,一阵又一阵的突破青骑大队,最后直扑到执必贺的面前! 多少次都看到徐乐被青骑大队淹没了,但是最后,徐乐又纵马杀出重围,继续向前! 这个人难道就真的无法打倒么? 而他麾下那支同样一身黑甲的军马,就这样为他所带动,一次又一次的突阵,一次又一次的破阵,一路杀过来,步步是血,入娘的就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青骑承受不起惨重的伤亡,但是此刻汉家军马,又有谁愿意拼上这样的惨重伤亡,执拗的就要直扑对手的中军大旗了? 去岁大战恒安鹰扬府暴得大名,就是因为恒安甲骑真的冲到了执必落落大旗之前,迫得执必落落移动汗旗,这已经是两军会战之中极其难得见到的景象! 那一仗也折损了四百锐恒安甲骑,而执必家付出的损失,不过是从治下百族征发出来挂着青骑名头的部族军马而已。且执必落落也只是稍稍避开锋芒,并不是尉迟恭和苑君玮真正冲到了他的面前。 现在是真正的青骑上阵,执必贺亲自坐镇。哪怕尉迟恭和苑君玮带领鼎盛时期的恒安甲骑,面对这样的阵列,恐怕也不敢死打硬拼,非要直扑执必贺的汗旗。就算他们想,执必贺也坚信,刘武周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但是就是这徐乐,坚韧执拗到了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地步,而且也强悍到了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地步! 若说此前历次战事,徐乐都赢得了奇迹一般的胜利。那今一战,徐乐才真正展现了他的全部本事,这种绝不后退一步的勇悍果决,更是让所有敌人,都只觉得胆寒! 执必贺已经竭尽所能,这个时候,就闭目待死而已。 而所有青骑,这个时候都忘记了厮杀,只是看着徐乐直面着近在咫尺的执必贺。 执必贺一点都不想退避。 突厥一族,经历了这么多年动混,汉人更将他们分为东西突厥,让他们自相攻杀,金山脚下,在混战中覆灭了多少草原部族?现下终于汉家自己崩溃内,突厥一统崛起,这一仗要让汉人赢得了信心,那么打破马邑边地,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就算自己带着执必思力活着回去,但是实力大衰,突厥南下势头被打断。阿史那如何能放过执必家?草原部族向来是强者生,弱者死! 而自己战死此间,执必家威名不损。则阿史那家为了南下经略中原大业,说不定还要扶保执必思力,让他重新收拾旧部,继续为阿史那家南下攻侵的先锋! 就这样吧…… 执必贺闭上眼睛,而他身边数名亲卫,这个时候也没了抵抗的勇气,只是呆呆的看着徐乐。 杀破重围,徐乐浑身是创,龙也浑身是创。哪怕执必贺就在眼前,徐乐也只觉得眼前一阵又是一阵的发黑。连一向力旺盛得过分的龙,都垂下头来,竭力息,迈步不得。 徐乐竭力稳住身形,这个时候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倒下!一旦倒下,这些被震慑住,已经放弃了的青骑,就会再度恢复他们本来的凶悍面目,围扑上来,多少人的牺牲,就这样付诸水! 徐乐轻轻一踢马腹,龙低低嘶鸣回应了一声,终于迈开步伐。 接着龙又是一声长嘶,奋起最后力,腾跃而起! 龙嘶鸣声中,所有青骑都面如死灰,甚或拱卫着执必贺的那几名青骑,都情不自的垂下了手中兵刃。 接连破阵,马前无敌,一场如此惨烈的血战,老汗阵亡在即,让青骑上下,已经不指望老汗还能活着了。 但老汗遵循了他的诺言,在这里和麾下骑一起死战到底。那么大家也就都死在此间也罢,让这些汉家骑士,让这徐乐,为老汗陪葬! 龙之侧,突然一骑抢过,电闪一般率先而至执必贺身边。 马上骑士,白发飘拂,正是失巴力! 这名老军奴,一直在混战的战场上兜兜转转,保存着力体力和马力,战之时,他要推到执必贺身边,执必贺真能一刀砍了他。而在这个时候,失巴力终于抢了出来。抢在徐乐前面,直冲到执必贺身边,一把扯住执必贺坐骑缰绳,带着这坐骑转身,然后就是在执必贺坐骑股后面砍了一刀,战马痛嘶声中,失巴力带着执必贺,就逃向风雪深处! 不管是青骑还是玄甲骑,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 老汗就这么跑了? 在他竭力督战之下,暴风雪中填上去几千青骑,死伤累累之后,老汗就这么跑了? 在大家准备血战到底,死在此间,为老汗复仇之时,老汗就这么跑了? 徐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执必贺突然间就被带离战场。想催动龙去追,龙却只是沉重的息,一场战之余,龙也是竭尽所能,适才一跃,已经竭尽龙全部气力。 徐乐一扯缰绳,速度已经慢下来的龙,就这样穿过几名刚才还护卫着执必贺的青骑。 这几名青骑按着兵刃,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人马都是血痕的徐乐,从他们身边经过。 徐乐面甲也有些破损,长长的白气吐而出,仿佛愤怒金刚像也在深深息也似。 徐乐一人一骑,就直至执必家青大旗所在之处,稍稍一顿,挥鞭狠狠击下。 木屑横飞,喀喇暴响声中,这面承载着执必家全部荣光的青大旗,就这样折断倒下! 战场之上,无数青骑只发出山呼海啸也似的悲号之声! 第三百三十一章 南下(四十) 又一匹战马哀鸣着跑远,原来马上骑士已然落马,活着的时候还是一名执必部的百夫长,拥有二百余帐落,战时可以出动上百丁壮为青骑,跟随着百余奴兵,战马牲口加起来能拿出四五百骑来。帐下还用着二三百名牧奴。 不出征之际,这百夫长贵人,坐拥着十余片上好的草场,一两个小部族还要为他服役,每年提供七八副铠甲,剪挤背盐无所不为,汉地贩运来的丝绸茶叶瓷器等享用源源不绝。 这正是站在草原各族头上,并对汉地保持强大威慑力的突厥贵人的生活。 但现在这名贵人百夫长头颅破碎,一脚还挂在镫上,被坐骑牵着在雪地中拖出长长的雪痕,再没了半点声息。而他麾下青骑,四处奔散,消失在纷飞大雪之中。 敲碎这名百夫长头颅的,正是尉迟恭。 他摩挲着手中铁鞭鞭柄,强忍着取出酒囊狠狠喝上一大口的冲动,锐利的眸子左右顾盼,寻找着下一个厮杀对象。 战场上都是三三两两的恒安甲骑,伤者血迹斑斑,就是未伤之人,也是筋疲力尽。 而原来在此间死斗的青骑,则纷纷转向后方,加入正在与玄甲骑混战的战团,再没人想在这里和尉迟恭他们恒安甲骑死拼下去。 战场之上,到处都是尸首。青骑居多,恒安甲骑也不在少数,零星还有玄甲骑的尸身夹杂其中。在适才恒安甲骑下马据守的侧翼之前,青骑人马尸身,堆垒得都像是一道矮矮的墙!被冻硬了的青骑尸身堆叠在一处,呈出各种千奇百怪的形象。 大雪铺天盖地而下,仍然遮掩不尽遍布雪原的血迹。所有一切,都昭示着刚才在这里爆发的战事,到底有多么的惨烈! 在北面大雪深处,仍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喊杀声,那是玄甲骑正在拼死突阵,而青骑也在拼力汇合重整,与玄甲骑死战! 几名恒安甲骑牵着几匹马走走向尉迟恭,其中两马之间,牵着绳网,绳网之上躺着的就是苑君玮。 苑君玮身上几乎都被鲜血涂,伤得甚重。不过息之声仍然颇有气力,显现出他生命力也着实顽强得很。 当先一骑对着尉迟恭就是一声呼:“苑四命大,给咱们找着了!” 尉迟恭点点头,大声下令:“吹角,集合军马,去帮一把徐乐!” 尉迟恭身边寥寥几名还跟着的亲卫瞪大了眼睛:“将主?” 一场大捷,杀伤数百青骑,但是恒安甲骑付出的损失同样惨重。以三百骑挡住青骑前锋锐气,最后撕破前锋阵列,以让玄甲骑发起冲击。恒安甲骑这一仗,同样也是竭尽全力。各级火长队正,不死即伤,就没有一个还囫囵的。 现下散步在战场之上,还能继续厮杀的恒安甲骑,不知道一队还能不能凑得齐,这样还要继续投入战之中? 尉迟恭沉声继续下令:“吹角!” 握着牛角号的亲卫脸上肌动,却一动不动,身边袍泽抢前一步,挡住尉迟恭就要爆发的怒火:“将主,留点弟兄吧,这一仗咱们打得够种了!” 北面风雪深处,厮杀声骤然又高昂起来,正不知道玄甲骑在徐乐带领下,正经历怎样酷烈的战事,让这厮杀之声,都过了风雪呼啸,震着每个人的耳鼓! 尉迟恭一指北面,冷冷道:“都是自家兄弟在拼命,难道就在这里看着?你能心安,某却不能!” 几名恒安甲骑呆呆听着,躺在绳网当中一直闭着眼睛,积蓄不多力以抗严寒的苑君玮也突然挣扎着开口。 “杀……杀胡狗!” 角手舔了舔嘴,终于举起号角,呜呜吹动。 散步在雪原之上的恒安甲骑,只要还能动弹的,都策马向尉迟恭所在方向而来。 最先赶到的,正是全金梁所部,全金梁脸上多了一道深长创口,几乎都能看见骨头了。留下的鲜血在脸上冻结住,仿佛覆盖上了半张红的面具,分外狰狞可怖。 尉迟恭问了一声:“还能战否?” 全金梁一开口就牵动脸上创口,痛得龇牙咧嘴,只是回了一句:“将主,上吧,别让玄甲骑小瞧了俺们!” 尉迟恭咧嘴一笑,一扯缰绳,就站在队首。在他身后,陆续集结而来的恒安甲骑,就在这遍布血腥尸首的战场上列阵。有的人伤势已经甚重,但仍然坚持在队列当中,持着兵刃,等待尉迟恭的号令! 风雪之中,不断有被打散的青骑昏头转向的撞出来,看到恒安甲骑集结成列,又忙不迭的掉头跑远。这两支汉家骑军,不管是恒安甲骑还是玄甲骑,都是硬得不能再硬的石头,磕断了不知道多少牙!HMYtE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