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龙,母亲却是血鬼,所以,她与他,理所当然成了混血种。 作为混血儿,妹妹偏向恶魔裔,弱小得不像话,仿佛只剩一口气;哥哥则相反,是条微微带着恶魔特征的龙,但比任何一条龙都要更强。 天生如此,怪谁? 然而,伟大的世界树既不恶魔,也不待见混血种,弱也好,强也罢,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沾上肮脏的深渊血脉,便都是不洁的幼子。被卷入话题时,大家都用‘恶魔双子’来指代他俩。 过于冒尖的恶龙哥哥总是会被干掉。 死后,他的影子便会崩溃消失,睡在影子里的恶魔妹妹就没了家,浑浑噩噩恍恍惚惚摔进现实世界,一脸懵地左顾右盼: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但是没有人会动她。 因为这是哥哥唯一的要求。要他老实听话,可以,但不能碰他的妹妹。 “反正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这家伙很弱,就是最普通的恶魔而已,本没有研究的价值。高贵的龙族应该不至于对这种最弱小的生物出手吧?”他说。 不过,他死了,妹妹一个人其实也活不了多久。等她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就像是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他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过,要是能这样,倒也不错。他们一起死去,安心轻松、了无牵挂、结束一切。 可是他一直下不去手。 他希望她能够活着,也希望能够跟她一起活下去,一起长大。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带她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看看如果恶魔离开世界树,回到深渊,又会变成什么样,想知道她的身体会不会从此好起来。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复活了。 一直以来,他都有暗中反抗,小打小杀,但只是为了发,并没有严谨周密的反迫计划。因为不清楚胜算,所以从未试过逃亡。 倘若失败,他自己就算了,主要是担心会连累妹妹一起倒霉。 可是那一天,他们违背誓言,杀了他的妹妹。 醒来时候,是在上。孤身一人。 她没什么力气,僵硬地眨了眨眼。不知所措……不知脸上已泛起病态的红晕。 她叫纸夭黧,是个混血恶魔,今年七岁,还是个小朋友。但是她刚才…… 刚才…… 再次闭上眼,脑海中立刻浮现那个男孩的身影。 龙角。 耳坠。 金瞳。 闪耀美丽,气息炙热,见之不忘。 记忆变得热黏腻,像是进入热带雨林的漫长雨季,倾盆暴雨淹没了一切。 刚才他一直坐在她身上,虽然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是,得她很难受。 又好像很舒服。 无论是他的手指,还是舌头,还是……都烫在她身上。莫名让人想躲起来,把头埋进被子里。 可他不许她闪躲,一把扯过被褥,抬手扔下,甩出一大片赤金的烈焰,非常壮观,仿佛一群金蝶。这孩子力气非常大,而且眨眨眼就能放火。她怕他把衣服也烧了,所以没敢反抗,一动不动地让他掉了她全部的衣服。 不过掉之后,他还是全烧了。 还说会送给她新的。 他说她不需要任何旧的东西,他会把过期的东西全部烧掉,全部都配给她新的。 熊熊大火噬了整个房间,纯金的残蝶四处舞,飞得到处都是。烧完以后,她就失去了力量和意识,睡了过去。 可醒来以后,被子还在,衣服也还在。蝴蝶都消失了,烧焦的灰烬也不见了,那孩子留在她身上那些深紫的痕迹不翼而飞,残留在她大腿部的斑驳血迹也都没了。 这意思是什么也没发生?刚才……那些难道是南柯一梦?除了梦,她想不出其它解释。 她为什么会梦到这种奇怪的东西?还不要脸的。 那孩子不在这里,溜去哪儿厮混了?为什么不继续待在她身边,留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她记得以前他们俩是一直在一起的,不管是去哪里,无论是做什么。 他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很想他,想要立刻见到他。 他走了之后,这座殿里很安静,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但是屋子这么大,肯定还有其他人。还会有谁在? 好奇怪,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这里的一切都无比庞大。每个房间都直径百米,天花板很高,遍布天窗,多余的空间看起来很浪费,她用不到,不是为了她准备的。 是为了龙。 这里是龙族的世界。 ——这里是一切神话的起源地,宇宙中心【世界树】。 血统不纯、恶魔之子、黑暗魔力……一些让人头疼的东西纷至沓来,钻进了脑海。 真倒霉。 不过,对她影响不大,反正轮不到她继承王位。她是女的,头上还有个哥哥。得除掉这家伙她才有可能上位。 喔——!那孩子是她哥哥,她想起来了。 真好啊,别男,所以更有可能登上王座。不过他那边貌似也不怎么顺利,因为血脉问题。他们是孪生兄妹,所以他们处境是一样的。 倒也不一样,她不受待见,是因为能力不足,表现太差,他却刚好相反,恰恰是因为表现太好,所以与世不容。 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相处呢? 她已经在上躺了很久了,好困好累好晕好想睡…… 但是她头痛裂,痛得她睡不着。还一点力气也没有,简直是奄奄一息,连咳都咳不动,也没力气捂头,止不住脑子里那个敲大鼓的砰砰声。 她一直这么虚弱? 不啊,她记得,她虽然弱,但身上应该没这么疼,下的力气肯定还是有的。 这幅鬼样子能成什么事。她再不济,也是王权的合法继承人之一。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她倒要看看王位最后花落谁家,结果一出,她就自尽。不管是谁登基,她都不会开心的。 明明是【世界树】唯二的小殿下,无论怎么看都是天选之子,但权力、尊荣、财富,她这一生,一天也没有得到过。虽然她的人生也不过短短七载。 倒霉死了。现在连都下不了。 哦不,她好像有办法了。能下。 应该庆幸她魔法学得还不错?身弱小,所以只能多动动脑子了。 【单兵,翩闪,咒法召来。】 神识一转,套装加身。 她挂在披帛里,跟着飘起,飞上半空,襦裙裙摆堪堪拖地。头还是火辣辣的,晕乎乎地勾着轻盈的绸缎往前飞。这套作战装里自带了飞行装备,也就是这条浅红的长披帛,穿上就能飞了。 这个鬼地方那么大,谁要走路。平时大家都是飞的。殿里没一个不会飞的。 啪嗒一声。 手上的扇子掉地上了。她拿不住,手指肌无力。 算了,不管了。 远方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响。 当—— 声波震来,开了落地窗前的遮光帘。 她在窗前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 她的头发正在失去颜,原本银白如雪,如冰淇淋,如天鹅,如油,如云朵,如莲花……片刻间面目全非,调不断加深,浑浊,仿佛滴入墨汁,变得越发肮脏起来。她没有抬手的力气,无能为力地注视着这片银白凋零消亡。 一息之间,她又重新变回了黑发,是比黑夜还要深的那种黑,漆黑,纯黑,像是乌鸦,像深渊,像诅咒,像痛苦,像静谧,像死亡。 除此之外,便看不见任何颜。窗外之景,仿佛是副黑白水墨画。 窗外,是外面的世界,是这个世界,是无数宝藏和危机,是森严律令和法则。 这山,这水,这殿宇,这龙与雀,都在这扇窗外,都在她的注视下。 也都在注视着她。 也全都在嘲笑她。笑她渺小,笑她被困在这里,笑她卑微如蝼蚁蜉蝣。 钟声浩渺,她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魔法知识她勉强还记得,规矩也还记得。 “节哀。”她张开嘴,费力地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她记得她的头发原本就是黑的。是那孩子给她变成了银发,跟他一样的银发。 魔法失效了。这代表施咒者已死。 她的哥哥死了。 钟声代表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了。 这钟声是为他而起的。这说明他光明正大地死在了众人眼前,而且——? 她绞尽脑汁地思考,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啊——想起来了。今天下午是国之祭祀。 他竟然当众死在这样的子里。这是对先祖、对神的大不敬,同时得罪了王权和神权。 竟然这么会找茬。 好帅。 她动得脸红心跳。 ——她大概就是通过这一场死亡,开始重新认识这位哥哥的。HmYTea.cOm |